4月26日

后赵自由信宗教

石虎两次杀太子

后赵来了一位天竺（今印度）僧人，叫佛图澄，很受尊重。他曾帮石勒推测战争的胜负，多次都应验了。【335.9初，赵主勒以天竺僧佛图澄豫言成败，数有验，敬事之。】

石虎即位以后，侍候他格外周到。这位僧人穿的是绫罗锦绣，乘的车子雕画得富丽精美，在都城里无人敢比。朝廷聚会时，太子和王公两边扶持着他颤巍巍地上殿，司仪高声传唱：“大和尚到！”这时候，公卿百官要马上起立，注目行礼，表示恭敬。【335.9及虎即位，奉之尤谨，衣以绫锦，乘以雕辇。朝会之日，太子、诸公扶翼上殿，主者唱“大和尚”，众坐皆起。】

石虎还派司空李农每天早晚问候起居，太子五天去朝拜一次。礼遇的确到家了。

朝廷有心提倡佛教，老百姓就跟着走。佛教在后赵很快便风行开来。到处在建造寺庙，善男信女剃光头发，争着出家。【335.9使司空李农旦夕问起居，太子、诸公五日一朝。国人化之，率多事佛。】

佛图澄成了人们心中的神，他所到之处，没有人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咳嗽出声。【335.9澄之所在，无敢向其方面涕唾者。争造寺庙，削发出家。】

石虎眼看百姓崇信佛教入迷，尤其是真假难分，很着急：有人想逃避赋税和劳役，有人还为非作歹，借出家作掩护，把诚实的佛教徒也钻污了。于是召集中书官员们商量：“朝廷都事奉佛祖，民间百姓没有官爵禄位，该不该奉佛呢？”【335.9虎以其真伪杂糅，或避赋役为奸宄，乃下诏问中书曰：“佛，国家所奉。里闾小人无爵秩者，应事佛不？”】

著作郎王度提出自己的看法：“中国帝王的祭祀典礼，世代相传千多年了，《礼记》上记载得很清楚。佛是外国的神，不是中华的天子和百姓应该事奉的。东汉明帝时，佛教初传进来，只许西域人在都市里建立寺院，侍奉佛祖，汉人是不许出家的。魏朝也是这样。这个传统应该尊重。公卿百官和各地的老百姓，都不该到寺庙里去烧香礼拜，才是正理。赵国百姓已经出家当了和尚尼姑的，一律要他们还俗才对。”

【335.9著作郎王度等议曰：“王者祭祀，典礼具存。佛，外国之神，非天子诸华所应祠奉。汉氏初传其道，唯听西域人立寺都邑以奉之，汉人皆不得出家；魏世亦然。今宜禁公卿以下毋得诣寺烧香、礼拜；其赵人为沙门者，皆返初服。”】

石虎经过考虑，下了一道诏令：“我本来是生长在边塞的胡人，到中原做了国君，各种祭祀礼仪，还是应该按照我们本族的习俗。同样的道理，不论胡人还是赵人，愿意信佛的，随他自己的意思，我们也不可以勉强。”【335.9虎诏曰：“朕生自边鄙，忝君诸夏，至于飨祀，应从本俗。其夷、赵百姓乐事佛者，特听之。”】

由于石虎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佛教文化广泛传播，蔚为风气。

石虎把都城迁到了邺城。他在襄国建造有太武殿，又在邺城建置东西两大宫，都是宏伟的建筑群，豪华极了。太武殿里，卫士五百人，宫女一万人，另设女仪仗队一千人。宫女们都会占星望气，骑马射箭，歌舞伴奏。每当他外出游玩，万把人的队伍前呼后拥，花团锦簇。【336.12赵王虎作太武殿于襄国，作东、西宫于鄴，十二月，皆成。太武殿基高二丈八尺，纵六十五步，广七十五步，甃以文石。下穿伏室，置卫士五百人。以漆灌瓦，金珰，银楹，珠帘，玉壁，穷极工巧。殿上施白玉床、流苏帐，为金莲华以冠帐顶。又作九殿于显阳殿后，选士民之女以实之，服珠玉、被绮縠者万馀人。教宫人占星气、马步射。置女太史，及杂伎工巧，皆与外同。以女骑〔仪仗队〕千人为卤簿，〔車駕法從次第曰鹵簿〕皆著紫纶巾，熟锦袴，金银镂带，五文织成靴，执羽仪，鸣鼓吹，游宴以自随。】

他还把洛阳的钟鼎铜驼都搬到邺城来。有一口钟滚入大河，派出三百多名会泗水的人下水，套好竹缆，装上辗毡，再用一百头大牲牛拉上来，装在一万担的大船里，渡过大河。运到邺城后，石虎高兴得像个孩子，又唱又跳，下诏全国，犯人一律减刑二年，官吏赏赐小米和布帛，百姓也有升官的。【336.12使牙门将张弥行徙洛阳钟虡、九龙、翁仲、铜驼、飞廉于鄴，载以四轮缠辋车，辙广四尺，深二尺。一钟没于河，募浮没三百人入河，系以竹焴〔焴，大索也〕，用牛百头，鹿栌引之，乃出，造万斛之舟以济之。既至鄴，虎大悦，为之赦二岁刑，赉百官谷帛，赐民爵一级。】

可是当年赵国大旱，一斤金子只买两斗粟米，遍地饥荒，到处死人。【336.12于是赵大旱，金一斤直粟二斗，百姓嗷然；而虎用兵不息，百役并兴。】

有些人爱奉承。成公段在宫殿门口建造火炬：先竖起一根十几丈高的大木头，顶盘上安放火炬，半腰也装个大盘子，盘上站人。【336.12赵左校令成公段作庭燎于杠末，高十馀丈，上盘置燎，下盘置人，赵王虎试而悦之。】

石虎自称赵大天王，举行典礼。火炬点燃后，油料突然渗透，流到站人的大盘上，烧死二十多人。石虎大怒，以为这不吉利，便把成公段腰斩了。这成公段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337.1春，正月，庚辰，赵太保夔安等文武五百馀人入上尊号，庭燎油灌下盘，死者二十馀人；赵王虎恶之，腰斩成公段。】

石虎虽然好酒贪色，喜怒无常，对太子阿铁却很喜爱。

他常跟大臣夸耀：“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杀，才让我当上天王。阿铁这么好，我还有理由杀他吗？”得意得不得了。【337.3赵太子邃素骁勇，赵王虎爱之，常谓群臣曰：“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灭，故使朕得至此；如朕有杀阿铁理否？”】

他让阿铁主持尚书府的军政大事。可汇报多了，他骂人：“芝麻小事，也来啰嗦！”汇报少了，也骂：“他为什么不来？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有时酒醉了，抓住阿铁一顿揍，每月总闹上三五次。【337.3虎荒耽酒色，喜怒无常。使邃省可尚书事，每有所关白，虎恚曰：“此小事，何足白也！”时或不闻，又恚曰：“何以不白！”诮责笞棰，月至再三。】

阿铁的性格也特别残忍。他有一个癖好，就是把美女打扮得很妖艳，然后砍下脑袋，洗净血迹，放在托盘里静静地观赏。观赏完了，再传给大臣和宾客。到了晚上，用美女的尸体作原料，摆几桌筵席。【337.3既而邃〔阿铁〕骄淫残忍，好妆饰美姬，斩其首，洗血置盘上，与宾客传观之，又烹其肉共食之。【《晋书·卷一百六·载记第六》：邃自总百揆之后，荒酒淫色，骄恣无道，或盘游于田，悬管而入，或夜出于宫臣家，淫其妻妾。妆饰宫人美淑者，斩首洗血，置于盘上，传共视之。又内诸比丘尼有姿色者，与其交亵而杀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亦赐左右，欲以识其味也。】

他不堪父亲的打骂，想杀死他。母亲郑氏多次劝导，也无济于事。【337.7其母郑氏闻之，私遣中人诮让邃；邃怒，杀之。】

佛图澄告诫石虎：“你的太子很残忍，千万不要到东宫去。”不共久，阿铁病了，石虎想去探视，却很犹豫，一会儿又激动地大叫：“我是天王，父子俩还能不信任吗？”【337.7佛图澄谓虎曰：“陛下不宜数往东宫。”虎将视邃疾，思澄言而还；既而瞋目大言曰：“我为天下主，父子不相信乎！”】

最终他还是派了一个女尚书去看望，阿铁叫她靠近些，突然抽出佩剑，伸手就捅死了。【337.7乃命所亲信女尚书往察之。邃呼前与语，因抽剑击之。】

石虎急了眼，觉得阿铁很难回头，立时把他废掉，当天夜里就

紧死了，连儿媳张氏以及家人二十六口，一起埋在特大的棺材里。东宫二百多人全部诛戳，另立儿子石宣为太子。【337.7虎怒，收李颜等诘问，颜具言其状。杀颜等三十馀人；幽邃于东宫，既而赦之，引见太武东堂；邃朝而不谢，俄顷即出。虎使谓之曰：“太子应朝中宫，岂可遽去！”邃径出，不顾。虎大怒，废邃为庶人。其夜，杀邃及其妃张氏，并男女二十六人同埋于一棺；诛其宫臣支党二百馀人；废郑后为东海太妃。立其子宣为天王皇太子】

石虎叫太尉石韬和太子石宣轮流主持尚书府的大事，负责奖励和刑罚，不必向自己报告。这两位公子哥儿成天喝酒打猎，管得什么事！【340.3赵王虎以秦公韬为太尉，与太子宣迭日省可尚书奏事，专决赏刑，不复启白。】

宦官头儿申扁是石虎的宠臣，也很得太子的欢心，为人机警聪明，负责国家的核心机密。【340.3中谒者令申扁以慧悟辩给有宠于虎，宣亦昵之，使典机密。】

时间长了，官吏的升降，百姓的生杀，一切大权都在他的手里，说了就算数。九卿以下的文武官员，都向他讨好，远远看到便下拜。申扁成了赵国的实权人物。【340.3虎既不省事，而宣、韬皆好酣饮、畋猎；由是除拜、生杀皆决于扁，自九卿已下率皆望尘而拜。】

太子詹事孙珍也是石宣的亲信。他眼睛有病，有一次向侍中崔约讨药方。崔约很幽默，爱开玩笑，便说：“眼睛里撒泡尿就好了。”孙珍一时不明白，问他：“眼里怎么能撒尿呢？”【340.3太子詹事孙珍病目，求方于侍中崔约，约戏之曰：“溺中则愈”。珍曰：“目何可溺？”】

崔约笑道：“卿目睕睕，正耐溺中。”说他的眼窝深深的，正好装尿。这当然是善意的玩笑，有什么关系？孙珍却受不了，以为是嘲弄侮辱，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太子。【340.3约曰：“卿目睕睕，正耐溺中。”珍恨之，以白宣。】

石宣听了，火冒三丈。因为他的相貌，在兄弟们中最具胡人特征，眼窝很深，比孙珍更甚。于是恨上了崔约，找个由头，把他们父子俩一起杀了。从此之后，朝廷的官员都害怕孙珍。【340.3宣于兄弟中最胡状，目深，闻之怒，诛约父子。于是公卿以下畏珍侧目。】

石宣兄弟和申扁、孙珍等人把持朝政。石虎还在继续作恶：成百万的民工常年累月在襄国、邺城、洛阳、长安四个地方修建宫室；他杀死百姓的丈夫和父母，抢走女儿作宫人。赵国的情况也就越来越坏了。【347.7赵王虎据十州之地，聚敛金帛，及外国所献珍异，府库财物，不可胜纪；犹自以为不足，悉发前代陵墓，取其金宝。】

沙门（佛家和尚）吴进告诉石虎：“胡人的气运在衰退，晋朝要复兴了。只有折磨老百姓，才能阻住这股邪气。”这本是胡言乱语，石虎听信了，征发邺中男女十六万人，车子十万辆，修筑华林苑的围墙。【347.7沙门吴进言于虎曰：“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宜苦役晋人以厌其气。”虎使尚书张群发近郡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乘，运士筑华林苑及长墙于鄴北，广袤数十里。】

别人劝他别太急，他说：“早晨修好，我晚上就死，也是高兴的！”【347.7申钟、石璞、赵揽等上疏陈天文错乱，百姓凋弊。虎大怒曰：“使苑墙朝成，吾夕没无恨矣。”】

太子石宣闹得更凶，带领东宫卫队十八万人，在邺都游行，石虎坐在凌霄台上观看，得意地大笑：“我家的福气大，只要不是天崩地塌，还怕什么？尔后该享清福了。”【347.9九月，命太子宣出祈福于山川，因行游猎。宣乘大辂，羽葆华盖，建天子旌旗，十有六军戎卒十八万，出自金明门。虎从其后宫升陵霄观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当复何愁！但抱子弄孙，日为乐耳。”】

石宣爱打猎，经常大规模行动，一次就穿过三州十五郡，冻死受饿死的卫士有一万多人，庄稼全都踏为平地。【347.9宣所舍，辄列人为长围，四面各百里，驱禽兽，至暮皆集其所，使文武跪立，重行围守，炬火如昼，命劲骑百馀驰射其中，宣与姬妾乘辇临观，兽尽而止。或兽有迸逸，当围守者，有爵则夺马，步驱一日，无爵则鞭之一百。士卒饥冻死者万有馀人，所过三州十五郡，资储皆无孑遗。】

他的行为越来越疯但狂，这就引起了石虎的不满，悔恨当初选错了人，当着太子面骂道：“真后悔没立韬儿为太子的！”秦公石韬也是石虎的儿子。这样，两兄弟便成了仇人。【348.4赵秦公韬有宠于赵王虎，欲立之，以太子宣长，犹豫未决。宣尝忤旨，虎怒曰：“悔不立韬也！”】

一天夜里，石韬住在佛殿里。石宣叫刺客搭上猕猴梯，爬进殿中，将他杀死。【348.8秋，八月，韬夜与僚属宴于东明观，因宿于佛精舍。宣使杨柸等缘獼猴梯而入，杀韬，置其刀箭而去。】

石虎为儿子发丧，太子走进来，“呵呵”地直发笑，把尸布掀开，看了又看，狂笑着走了。【348.8宣往临韬丧，不哭，直言“呵呵”，使举衾观尸，大笑而去。】

石虎忍不住怒火，将太子抓住，用铁环穿过下颔骨，套在铁链上。【348.8悲怒弥甚，囚宣于席库，以铁环穿其颔而鏁之，取杀韬刀箭，舐其血，哀号震动宫殿。】

佛图澄劝他：“两个都是儿子，为了石韬杀石宣，是灾上加灾。只怕石宣会变成扫帚星，把邺宫扫光哩。”【348.8佛图澄曰：“宣、起皆陛下之子，今为韬杀宣，是重祸也。陛下若加慈恕，福祚犹长。若必诛之，宣当为彗星下扫鄴宫。”】

石虎听不进，用最残忍的办法把太子处死了，九个妃子也同时斩首。【348.8虎不从。积柴于鄴北，树标其上，标末置鹿卢，穿之以绳，倚梯柴积。送宣其下，使韬所幸宦者郝稚、刘霸拔其发，抽其舌，牵之登梯。郝稚以绳贯其颔，鹿卢绞上。刘霸断其手足，斫眼溃肠，如韬之伤。四面纵火，烟炎际天，虎从昭仪已下数千人登中台以观之。火灭，取灰分置诸门交道中。杀其妻子九人。】

小孙儿才两岁，石虎很疼爱，抱着直淌眼泪，想赦免不杀。有些大臣不同意，硬行从他怀抱里抢去杀了。当时，孩子拼命抓住爷爷的衣襟不放手，把衣带也扯断了。【348.8宣小子才数岁，虎素爱之，抱之而泣，欲赦之，其大臣不听，就抱中取而杀之。儿挽虎衣大叫，至于绝带，虎因此发病。】

东宫的从官属员三百多，太监五十几，都是五马分尸后丢进了漳河。十多万卫士，全部流放到凉州。宫殿里泼满大粪，以消除邪气，然后用来养牲畜，这一切真是残酷极了。【348.8又废其后杜氏为庶人，诛其四率已下三百人，宦者五十人，皆车裂节解，弃之漳水。洿其东宫以养猪牛。东官卫士十馀万人皆谪戍凉州。】

事发之前好久，太史令赵揽曾向石虎提出过警告：“天上的星相出现异常，宫中可能发生非常事变，要引起注意。”果然出了大事。石虎疑心他早就知道太子的阴谋，只是不愿直说，才故意含糊其辞，又把他杀了。【348.8先是，散骑常侍赵揽言于虎曰：“宫中将有变，宜备之。”及宣杀韬，虎疑其知而不告，亦诛之。】

石虎用残杀的办法来解决继承人的问题，是出于他的性格作风，结果情况更糟。他本人也因此得病，逐渐地走向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