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叶丰泽

01

天就这样在一瞬间阴了下来，犹如我的泪在那一刻流了出来一样，迅速得让我没有反应的机会，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的中考失败了。

报志愿前的一模考试成绩很好，于是，我自认为那三个市重点，必能拿下一所。而且以我平日的成绩，我也不用担心进入好学校的把握性，所以，除了三个市重点，表格中下面的志愿都是空白。

假如我如愿考取任何一所重点高中，那么当初填写志愿时的清高和自信，也就成了现在可以在人前炫耀的资本。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我考砸了，出乎意料的失败，于是，我没有高中上了。

由于当初填写志愿时，随手勾了一下“服从分配”，于是我被分配到了一所中医学校，专业是“中药学”。我心情沉重，心里难过，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妈妈气得不行，口不择言地骂我成了这几天的常事。我跟在她的后面，任她骂我，直到她骂痛快了，骂累了，我才离开。

一点也不怪妈妈的痛骂，因为我确实失败了，彻底失败了。如她所说：丢尽了她的脸。所以，我心甘情愿地被她骂，因为这样我心里会好受点。

爸爸不骂我，像以前一样，每当我考得不好时，他都安慰我。可是这次的安慰不仅没起到作用，反而让我觉得更难过，我其实希望爸爸也能像妈妈那样痛骂我一顿，好让我的负罪感能减轻点。

周围的家庭上演着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剧目，我躲在家里不想去跟任何人说话，也不想去了解任何同学的考试成绩。因为这跟我没关系，却会让妈妈得到更多骂我的机会。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八月接近尾声时，我已下定决心去中医学校学习了。我想，去学习药学也挺好。

毕竟那所药学校，也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中专。虽然因为志愿报的不好，没能考上高中，但是学一问技术，还是医药学，也算是遗憾中的光明吧。

当我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住校和报到所需要的物品和资料时，没想到，我市著名的翰林中学对外招收“自•费高中班”的公告发到了父母的单位，于是爸妈又好像看到了希望，而我也莫名兴奋了许久，因为我终于可以上高中了，而且还是这么著名的学校。

去中医药学校退学时，他们已经开学一个星期了。班主任老师见到我，又生气又遗憾地对我说：“我都已经准备让你当学习委员了，你要是来了，绝对是班上最好的学生。怎么这么草率呢？”

妈妈不爱听老师说的话，觉得有贬低我的嫌疑。于是有点颐指气使地说：“我们乔丹应该是上高中的，这次意外考砸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是要上高中的。对不起啊，老师。”

老师不高兴地瞧了一眼妈妈，不再说什么了。她默默地带我去教务处办了手续，没再理我们，转身走了。

望着她的背景，我心里有些难过，不知为什么觉得挺对不起老师，但同时也由衷地向往我未来的高中生活。

02

翰林中学的名气如雷贯耳。多少家长都憋足了劲儿为孩子寻找各种补习机会，希望孩子能通过自身的努力外加老师优秀的引导，放颗卫星，加入翰林。

只可惜，山外青山楼外楼，要怎样优秀才能进入这所学校，只有那些进去的牛娃才有资格对外宣称。

我虽然在自己的初中因了努力而成绩不错，可是如果真的加入翰林，成为它的一员，我还是缺少足够的自信。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所学校并不是如我们外人想象的那么亲切可爱。至少它毁去了一个学生本应有的青春梦想，收获的却是令人难忘的屈辱过往。这是后话。

因为是编外招生，我们这个班不算在翰林考生之内。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学习，以这里学生的身份参加未来的高考，同时也可以领到一张翰林的高中毕业证。

但是，我们的学习成绩完全不会影响翰林的名气。因为我们全班的成绩是独立的，不会被加到年级总分中去核算平均分。

翰林高一有六个正式班，我们是七班。因为是编外制的班级，所以我们比正式班晚开学一周。缴完赞••，办好入学手续后，我就紧张兴奋地盼着开学的那一天。

终于等到开学了，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我因心里激动，早早地起床洗漱完毕，匆匆吃了早餐，就出发去学校了。

翰林的校舍好气派。从宽阔的校门口往里看，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高中教学楼。这条甬道足足有200米长，走在上面，会让人有一种步入知识殿堂的神圣感。

我怀着激动紧张地心情往高中教学楼走去。高一年级在一楼，很好找。我从一班开始寻找着我的班，可是发现走廊里只有六个班，其它的房间都是老师办公室。

我又开始紧张了，心砰砰跳得厉害，希望能遇到个人，问下情况。在六班门口站了许久，也没敢进去问，其实他们正在上早读，自由随意得很。屋里的学生好奇地时不时看看我，然后继续着他们的早读。

终于等到一位来迟的学生，我鼓起勇气问他：“同学，请问高一（7）班在哪里？”

男生看看我，一脸的茫然：“高一（7）班？没有啊，高一只有六个班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脸一下子发烧了，我能感觉到灼热的痛，不知怎么回答他。男生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马上说：“我去帮你问下老师，你等等啊。”说完他就跑去了办公室。

我那一刻，心里空落落的，从早上到刚进校门时的激动和兴奋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紧张和无奈，还有些许的后悔，我在心里暗暗地想：假如去了中医药学校，就不会遇到这样的窘事。

想归想，但是我知道我得到这样一个读书机会不容易，必须好好珍惜，无论遇到什么难过不堪的事情，我都要挺过来，我总是相信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所有的现实，都是上苍最好的安排。

瞎想的当儿，男生跑了过来。他热情地对我说：“高一（7）班在初中部那个楼，你从这里往前走到底右转，再穿过长廊，就能看到初中部了。我们的后门是连着的。”

他说的很真诚，丝毫没有轻视和高傲的神情，我对他心存感激，由衷道谢的同时，心里觉出了酸楚。男生冲我笑笑，跟我道了声再见，进了教室。

心里好羡慕他能在正式班读书，我则要去初中部找我的高一（7）班。

初中部的走廊跟高中部的一样整洁明亮，只是学生们明显青涩许多。我走在这样的走廊里，心里充满了尴尬和难过。

同样的，我在初一、初二和初三楼层，都没有找到高一（7）班。有了在高中部的经历，我心里也不再慌张，我想也许我们就是这样被安排在不为人知，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学习吧。

果然，当我走到四楼时，我终于发现了高一（7）班的班牌。真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我到的时候，班里已经坐满了同学开始早读了。

跟早读老师问好，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问了我的名字后，就让我在空位上坐下来了。

等到大家都到齐了之后，老师说话了：“同学们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许，是你们的班主任。从今天起，大家就要在翰林高中一起读书三年了。希望大家努力学好每一门功课，别辜负你们的父母，也别让自己后悔。三年之后，希望你们都能如愿考上理想的大学。”

同学们的掌声响起来，虽然有些稀稀拉拉的没有精气神，但是我仍然被许老师的话所感动，心里憧憬着三年后自己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快乐场景。

03

我们在的四楼，只有我们一个班，其它教室都用来安置破旧废弃的课桌椅。这里是安静的，很适合学习，但也是一个被忽视的角落。

我珍惜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不敢也不愿浪费一分一秒。只是每天上下学以及课间休息时，还是觉得孤寂和难过。

我们似乎远离了正常的人群，每天就蜷缩在这个无人经过的角落里。全校集体活动时，没人会想到初中部的最高层还有一个高中班。

我们不会出去跟大家一起做早操；也没有体育课。每天除了正常的六节课，还会在放学前安排三节补习课和答疑专题课。

学校用心良苦，也是希望给我们多教些知识，能够让我们与正式班同学的距离缩得再小一点。只可惜，这样的生活就像是补习班，没了学生本应该有的快乐和尊严。

每次经过初中部往四楼走时，总能看到一些聚集在一起的初中孩子。久而久之，他们也知道我是四楼那个角落班的学生，于是注视我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的时间开始长了。我则避开所有人的注视，快速往四楼跑。

这种莫名的逃离感，每天都在伴随着我，让我有种寄人篱下的孤独感，所以，我不愿意走出教室，只想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无论是学习还是思考或者发呆，都好过走出教室融进人群中的紧张恐慌和不自然的那种窘迫感。

班上的同学与我一样都希望能早点离开这里，希望学校能让我们搬到高中部，与高一年级的六个班在一起。

我和同学曾怯怯跑去高一教学楼观察，发现在高一楼层一进门的右侧，有一个空置的大教室，与其它六个班中间隔了一条不宽的过道。

假如我们班能够搬到这里，虽然还是显得突兀，因为我们依然是孤零零的一个班在这里呆着，但是毕竟离他们近了些，也让我们有了些许的归属感。

我们把这个想法跟班主任许老师说了，他答应去学校帮我们争取。我们便在期待中盼着学校的批复。

没想到学校竟然同意了。搬家的那天，我们班同学比平常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到校。大家心照不宣地搬着自己的东西和班级的杂物。

虽然大家都没有在言语中表露自己搬家的喜悦，可是我知道，他们跟我一样，有种终于拥有了归属感的快乐和满足。

虽然与高一年级在同一楼层上课了，但是我们仍然是被好奇打量的人群。人们经过一楼大门时，总会习惯性地朝右边瞧瞧，然后相互私语一番。

我们的存在，给同学们本来紧张无聊的学习生活带来了一些新话题，这也许是我们这个班对学校和校友做的唯一的贡献吧。

我没想到搬到了新教室，同学们仍然不愿意走出教室，我也一样。不得不出门时，我们都是低着头，不看周围，快去快回的。

有时我也会想：我们怎么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就因为中考的失利，我们就没有生存的余地了吗？就必须低人一等地蜷缩在教室里，不敢见阳光吗？

没有答案，我心里很难过。唯有拼命努力读书，希望有一天我的成绩也能跟前面六个正式班的同学一样好。

04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班里同学大多数因为基础打得不好，学习高中知识很吃力。在这样的氛围和水平中，我的成绩就显得很突出，跟班中一位男生交替着当着第一。

而其他同学由于学习吃力总也学不好，渐渐地丧失了学习的兴趣和动力，于是班里的纪律越发糟糕。

我们班同学其实人都很善良，只是在课堂上听讲对他们来说是件痛苦的差事，所以他们有时候会在下面接老师的下茬。上课秩序明显不好，乱糟糟的。

这让其它班的老师很厌烦，找我们班主任反映过几次，许老师发了几次火之后，情况有所改观，而我们班在众人眼中本就低劣的形象，更加被人看轻了。

有天课间，我和同学施歌鼓起勇气，想着在走廊里来回走走，放松一下。走到五班门口时，正赶上我们班上的冀强与甄涛在走廊里追逐打闹。

我心想：毕竟是男生，脸皮没那么薄，敢在正式班的走廊里开心追逐。

还没等我感叹完，就看到五班班主任孙老师两只手一边一个，一把将他们拉住了。

孙老师是个微胖秃顶的中年男子，教物理的，一直反感我们班的存在，觉得翰林这样优秀的学校就不应该收赞 助 生，坏了学校名声，丢了学校的脸面。

这次没想到两位男生被他抓个正着。他当时正在跟英语刘老师聊天。

他生擒了冀强和甄涛之后，轻蔑地看了他俩一眼，鄙视地从鼻子里哼了两声：“你们是哪个班的？”

冀强和甄涛被他拉住衣服，挣脱不开。于是红着脸说：“高一（7）班的。”

不成想，孙老师听后，哈哈大笑。然后声音宏亮地说：“哈哈，高一（7）班，高一有7班吗？”

他轻松地带着鄙夷的语气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跟施歌正好走到他们面前。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难过极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连余光都不再递给他。

他一定是看到了我的表情，愣愣地瞧着我从他身边走过，没了刚才的神气与得意。

回到教室，我坐在座位上难过。看到冀强和甄涛灰溜溜地走进了教室，没了刚才追逐时的神采。

我想不通：一个教师，怎么可以如此阴狠呢？我们不过是一次考试没考好的十五六岁的孩子，何必如此为难打击伤害我们呢？我们已经蜷缩在教室里不敢见天日的，难道偶尔的放风也不被允许吗？

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施歌递给我纸巾，拍了拍我的肩膀，她心里也难过，我知道。

没人能改变这一切，谁让我们是失败的一群人？谁让我们非要自不量力地与优秀的翰林正式学生在同一个地方学习呢？

那天放学后，我的心情依然不好，默默地向校门口走去的时候，开学那天帮我打听教室的六班男生追上我，向我做了自我介绍：

“同学你好。我叫朱同，六班的。还记得我吗？”

“当然，怎会不记得？开学那天，是你帮我打听到的教室。真是谢谢你啊。”我由衷地向他表示感谢。

“这有啥可谢的，举手之劳啊。对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能知道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

“我叫乔丹。”我冲他微笑着，这才发现他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牙齿好白，笑容真诚灿烂。

“哈哈，你篮球打得一定特好吧？”他打趣地逗我。我也笑了，“我球都拿不住，还打篮球呢，哈哈。”我自嘲地对他说。

朱同这时收起了我笑容，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我今天在教室，看到你和你的同学们了。也听到孙老师说的话了……乔丹，你千万不要难过啊。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们自己要知道，你们是光明正大来学校读书的，只要用心读书，别人就不应该说三道四。学校既然为了创•收录取了你们，就应该保护你们的尊严，孙老师太过分了，有失水准，不厚道。”

听着朱同真诚亲切的话语，想起他在开学第一天对我的热情帮助，我心里一阵感激，眼睛湿润了。真是没想到他能这样想，更没想到他追上我，只是为了安慰我，让我别难过，这真是一个善良的男孩。

我冲着他用力点了点头，感激地对他笑了笑，瞧他的一瞬间，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

05

我在这种极其压抑的环境中，努力排除干扰，用心学习着。我心里有一个目标，要考到年级前十名。

虽然我们不参加他们的排名，也不参加他们的平均分计算，但是我要知道自己在他们中间到底排在什么位置上。

有了目标就有了努力的方向和动力，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可以与他们正式生的前十名媲美，我挺自豪的。

被人轻视和排挤的滋味不好受。我怎么也没想到翰林这样一所著名的学校，聚集了全市最优秀学生的地方，竟然容不下我们这四十余人的存在，竟然不愿意在言语和神情上给予我们稍许的善待与平等对待。

那天学校团委宣传委员突然来到我们这个角落，站在门口对我们说：“今天下午团组织活动，请你们班的团员都去参加啊。”说完她走了。

我们班里的十几位团员着实兴奋了一阵子。要知道开学这么久了，我们还从来没有被允许参加过学校的集体活动呢。对于我们这个班而言，人们心里想的就是：这是一个交钱来学习，为了考大学的自•费•班，不正式，也不用被关注。

所以我们不做操，不上体育课，学校每个人都知道我们这个特殊班级的存在，他们热衷于在背后或者当面说些贬损我们的话，或者做出讥笑我们的表情，却从来不曾在意过我们，甚至不愿瞧我们一眼，因为对学校而言，我们是多余的人。

而对其他人来说，我们是他们用来安慰自己和得意于自己的优秀的参照物。

下午我们准时来到小操场集合，准备参加团活动。看到已经有人在按班级排队了，于是我们问清队列后，就在高一（6）班和高二（1）班之间找了条地方排队站好。

同学们都很守规矩，在队列中没有讲话，因为我们知道，正式班的同学说话，没人会理睬。

但是如果我们说话了，人们又要冷言冷语地讽刺我们了，所以大家一句话不说地排队等候团委老师来训话。

不知为什么，高一（6）班和高二（1）班的同学们同时往里走了走，我们的空间小到与他们几乎贴了身，很不舒服。

于是，我们自觉地缩了缩队伍，却感觉两个班的同学依然在往里靠。我们不禁向他们望去，却瞧见两个班的同学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容。

我们心里不好受，却也不敢说什么，就这样憋屈地被他们不停地从两面往里挤，快要没有立足之地了。

这时，高一（6）班的一个女生讥笑地问我班的一个同学：“你们是哪儿的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同学不知所措地回避了她的嘲讽，不敢回答。

同学们心里不好受，却也说不出来。自认为我们什么也没做错。准时到达，排队等候，守规矩不在队列说话。我们比他们正式班的同学做得好，却因为我们自 费 生的身份，被他们取笑排挤。

那一刻，我在心里为我们感到不公平，也在心里瞧不起这些所谓的好学生。因为他们的内心是不善良，不敦厚的。

这样的高分学生，我不佩服也不欣赏，我觉得他们的格局很低，人格是渺小的。

我想不明白：难道那些阿拉伯数字组成的分数，就能代表他们的人品和未来的成功吗？我不相信一个内心不善良的人，能够走遍天下皆成功！

正在忿忿不平的当儿，一个男生高声说：“他们是高一（7）班的同学，请6班和1班同学往两边靠，给7班同学留出站队的地方。谢谢。”

我不禁抬头寻找这位正义的男生，然后发现，是开学那天帮助我的帅气阳光的男生朱同。我在心里感激他，用眼神和微笑向他表示敬意。

06

这以后，我每次在路上见到朱同，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跟他说说话，讨教一下学习方法和经验。

他也乐得与我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甚至会把他做过的题目给我准备一份。

我很感激他，也在心里把他当成追赶的目标，他是年级总分排名第一。

朱同对我的帮助越来越积极，我在他的帮助和鼓励下，学习成绩越来越好，对学习的兴趣也越来越大。

有时候我们放学后会一起坐地铁回家，一路上天南地北地聊着，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在喧闹嘈杂的地铁车厢里，我们站在彼此的身旁，感受对方的眼神和微笑带来的温暖与安全，那感觉真美好，真纯洁。

我感谢他的善良与真诚，更感谢他能为我们这群人说句公道话。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个优秀且美好的人，特别难得。

那是高二的元旦。我们班在角落里举办了自己的元旦联欢会。大家各自编排了自己的节目，有个人的，有组合的，也有多人的。我与两位女生一起跳了段舞蹈。

因为是第一次在班级展示舞蹈功底，所以我们的表演受到了大家的赞叹和热烈欢呼。正巧，校领导组队到各班慰问，这一刻正好到了我们班。

班主任和科任老师一致让我们三人再跳一遍刚才轰动一时的舞蹈，于是我们跳了，然后又一次轰动了。

看得出，校领导也没想到可以在学校看到如此专业的舞蹈表演，因为我们三人都曾经是市舞蹈学院业余班的学员。

校领导看完表演后，表示意犹未尽。校长把我们的表演大夸特夸了一番，然后说：“希望你们用这种精神，认真学好你们的学业，不负众望，考取大学。”

话题又绕了回去，在这个元旦联欢会上，听到这样的训话，心里莫名觉得压抑难受，却也不敢说什么，唯有聆听，伴随着无聊的鼓掌。

第二天，走廊里就有同学在冷言冷语了：“听说那个自•费•班元旦联欢会的表演挺厉害的。不过这样的班，也只能在这娱乐方面有点出彩的时机吧。哈哈。”一个高个子男生不屑地说。

“是啊，他们也只能做些不用动脑子，不费力气的事情。”一个白净的女孩随声附和着。

我听到了，我同学听到了。这样不公正的话，这样伤人的话，就出自这些所谓好学生的口中，真难想象翰林培养的都是些什么。

我们这样的班，如果表演不出精彩的节目，他们一定会说：“你看，这种人，什么也干不好。”而我们如果表演出彩了，他们又会讽刺说我们只能干这样的事情。

这两头堵，双重标准的对待，真是让我们寸步难行啊。

优秀的人们啊，为什么你们不可以善良一些？为什么不愿意善待我们一下呢？你们已是如此优秀的人，难道还需要用打压为难我们这样渺小的人，还强大你们自己吗？

朱同正义的声音总是在我躲起来默默难过的时候出现：“何必这样难为7班同学呢？大家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们每天老老实实蜷缩在角落里，从不敢打扰别人，可是别人仍然对你们冷言冷语，你们会不会难过呢？这样做不好，真的不好。”

他说完，不再理睬那些目瞪口呆注视着他的男男女女，离开了那群不厚道的人。

放学路上，朱同安慰我：“乔丹，你不要难过。他们这样的人其实是非常渺小的。不愿意善待别人，只能说明他们害怕自己仅有的一点优越感被人藐视，所以才会这样为难你们，这样不公正地对待你们。你比他们优秀太多，你记着我的话啊。”

我感动地望着朱同，那一刻心里觉得温暖极了。我下定决心，一定好好努力，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不辜负朱同对我的好。

07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们经历了无数大考小考，也一次次地被前六个班的同学冷眼相看，冷嘲热讽。

其它年级的同学也都知道了高三有一个自•费高中班，躲在角落里，与前六个班的同学共同分享高三学生的名分，却没有平等的待遇。

三年的时间很长，我已经完全释怀了优秀学生们带给我们的轻视与不屑。我不再会为他们的一个眼神或一句讽刺而难过伤心或落泪。

因为我心中有朱同给我的力量，他的正义，他的温暖，他的阳光，他的善良，都让我觉得上苍其实特别善待我，否则我怎么可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个男生呢？

高考如期所致，我与朱同双双报考了北京大学。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想往。我们谁也没有说明，却都在心里为了对方而努力着。

三年的不懈努力，让我在高考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比朱同少了2分。他知道我的分数之后，下意识“耶”了一声，然后竟然把我抱起来转了一个大圈。我满脸通红，却幸福无比。

离开学校的那一刻，我再一次返回了初中部，这次是朱同陪着我的。

望着四楼我们曾经蜷缩过数月，如今却堆满了破旧桌椅的教室，我百感交集。朱同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冲我温暖地笑了。

我也含泪对他笑了笑。他永远也不会体会到我在这里学习时的滋味。外人都难以想象在这个角落班级里的同学，曾经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煎熬，才走到了今天。

这所全市著名的学校，这些全市最优秀的学生曾经给无辜的我们留下的心灵上的伤害，不知他们是否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觉得愧疚与难过？

而学校收了大笔赞••之后，却把我们整个班放在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真的是一个拥有众多教育工作者的学校应该做的事情吗？

角落里的班级，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也解散了。

然而，它给我们带来的思考与记忆，是永远也不会被有心人忘却的。无论如何，我是感激它的。

因为是它让我有了上高中的机会，从而让我在苦•难中磨练自己的毅志，提高自己的品行，学到了许多高深的知识，然后认识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我没有后悔曾经是角落班级里的一员，也不会淡忘这段经历。它在我的人生旅途中画下了重重的一笔，将会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给予我鞭策和力量。

我们走出学校大门口后，朱同搂住了我的肩膀。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我，我在他怀里抬头冲他甜甜地笑了笑，然后同他一起迎着太阳向前走去。我觉出了从未有过的幸福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