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之——(庄子哲学和中国哲学)

  从小就听到真善美这个合成词语,虽不知道这个次序是谁定的,但似乎有些逻辑。西方人求至真,东方人求至善,以后我们岂不是应该求至美。求真造就了物质基础,求善算是上层建筑,再超脱拔高可不就是求美了。

  中国哲学里的主体是道德哲学,唯有一个特出的,庄子哲学是美的哲学,所以在魏晋时期,唯一一个以庄子哲学为主要思想的时期,中国的美学精神得到了大大的发展,风流雅士令人神往,文学艺术作品层出不穷。

  奇怪的是,庄子与孔孟韩非同为先秦诸子,太史公称赞说“ 其学无所不窥”,郭象推崇其为诸子之首,但直到魏晋,思想史上几乎没有庄子的一席之地,仿佛庄子是和佛祖一同来自域外,同时发扬光大的一样。

  排除政治主导因素,我觉得这也和人类思维发展有关,庄学和佛学的一个共同点即在于,它们的思想的深刻性、复杂性与超越性是儒学无法比拟的,这也是后世宋明理学家将道家、佛教哲学糅合进儒学的深层原因。

    换句话说,庄子的思想是超前的,超越了制度,所以没有人敢拿庄子的思想来做统治思想,庄子压根是反对统治的;当然也超越了时代,更早些时代的人根本读不懂庄子的深意。但我觉得他的超前性不仅仅在于这些,更在于《庄子》的本身,《庄子》的本身是一个美的整体,庄子自己说,他的书里十分之九都是寓言故事,不仅故事是美的,用词是美的,意蕴也是美的,他的全部作品贯穿的一个理念是美,他的眼光是审美式的,这一点才是超前的。

  我一直觉得庄子才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代表,在儒家道德哲学的统治下,产生了几千年的专制文化,清末士大夫所竭力反抗的“以礼杀人”的悲惨命运,庄子两千面前就在书里预言了。而中国无数的优秀艺术,诗歌、绘画、小说等等,无不可以从庄子里找到源头。

  按照时下流行的语言哲学来说,语言和思想是可以划等号的,有什么样的语言就会有什么样的哲学,不同语言的构词和语法几乎已经决定了人们思维方式的不同。

  中国的语言是汉语,古人已经不会说话了,汉字便是他们的语言,汉语的语法和构词固然和西方不同,但这只是同类里的不同,语法和构词则是所有语言共有的。然而汉字和字母的区别是很明显的,因为全世界惟有中国这个伟大的民族有一门独特的艺术——书法艺术,汉字有一种天然的美感,在我们祖先手里,书法艺术更是登峰造极,汉字的这一点不同之处,毫无疑问会给中国人的思想带来很大的影响,中国哲学的独特性也将体现在这种独特的语言之中。

  而庄子,就是这样一个将汉语运用到极致的人,一个深谙美学的大师,汉字的构词和语法决定了我们会思考和外国人同样的问题,但汉字的这种独特美感,将决定我们看世界的眼光。我觉得这点体现在了庄子的哲学里面。

  冯友兰说,中国哲学是减的哲学,西方哲学是加的哲学,未来世界需要加的哲学,但更需要减的哲学。而具体来说,老庄哲学才是减的哲学,而庄子哲学更是美的哲学。庄子哲学的特性,才是中国哲学的特别之处,或者是未来中国哲学的特别之处,也就是未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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