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在外打工的亲人也会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与家人一起团聚跨年。我们心里惦记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当然也会把那些逝去的人挂在心上。
每年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上午,父亲会带着我和弟弟去给我们家族的祖先们拜年祈福,期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与我们同乐。
印象中,童年的春节都会带一些雨水,不知道是节气的缘故还是上天可怜地里的庄稼,山上山下都是湿漉漉的。
尽管天空不作美,但我们仍然喜气洋洋。
大年三十早上,我和弟弟的兜里都装满了吃食,比如炒花生、瓜子,运气好一点还有糖果。
我们装着满满的零食,吃完早饭,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往山上走去。
父亲挺拔的背上背着煮好的,肥肥的,黄得流油的,七八斤重的大公鸡,还有香喷喷的凉拌白肉以及开盖就能让我们晕倒的高度白酒。我和弟弟手上拎着火红火红的鞭炮,成捆成捆的香蜡纸钱等等物件,在蜿蜒的小路上一步三滑地前行着。
每当下雨时节,父亲都会手持一根棍子,将挂在草丛上的雨水拍打下来,以免打湿我们刚刚穿上的新鞋---抱鸡母。
我们的祖先分布在我家周围的山上,应该有三座山,共有七八处。
我们首先去看望的是我们的老祖宗,我们爷爷的爷爷以及爷爷的奶奶。
祖宗的墓穴所处的位置不是很高,在半山腰。可能是天长日久,自然风化的原因,他们的坟头都变得矮矮的,连块墓碑也没有。倘若再过有些年头,估计会夷为平地。
我们每到一处,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墓穴上的以及周围的野草打理一下,能拔掉的就连根拔起,实在不能的也要齐根割下长长的茎叶,免得疯狂生长的野草欺负我们的祖宗,将它们的家给埋没了。
野草处理结束后,父亲用那干裂的双手将书本大小的石台清理出来,拿出酒杯,斟上凌冽的白酒,然后端出整盆的鸡肉,整盘的猪肉摆在他们的坟前,开始插香点烛。
这个时候我和弟弟也没闲着,忙得不可开交。
我们把成捆的纸钱解开,然后把它们一张一张地拆分开来。这些纸钱从商店里买回来就是毛币,我们得加工成阴间的冥币。先把它整理成一叠一叠,然后用拳头大的铁锤,敲打在月牙式弯刀上面,将毛币切成冥币的模样。
毛币的纸张本身很软,也很薄,稍一用力,就可能“骨折”。经过成叠的加工,就紧紧地黏在一起了,所以,拆分这些冥币颇费一些周折。
拆分冥币的时候,我和弟弟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紧咬着嘴唇,双手小心翼翼,生怕把冥币撕坏了。老人说,撕坏的冥币就像阳间的纸币一样,就如废币一样用不出去。
我们大约需要五六分钟才能拆分好一部分,然后呲啦一声,划燃火柴,挡着风雨,慢慢地放在冥币的底端,它们就慢慢地燃烧起来。
我们马上又开始蹲在地上拆分剩余的冥币,将它们添加在燃烧的火苗之上。很快,火堆越来越大,火苗越来越旺,尽管天气寒冷,但我们仍被炽热的火苗烤得脸蛋红红的,眼睛热热的。火苗最旺的时候,我们都觑着眼睛,将身子离得远远的,把胳膊伸得长长的,才能完成这项任务。
冥币拆分结束后,我和弟弟才费劲地站了起来,有些晕眩。那些燃烧后的灰烬,漫天飞舞,我想,那一定是祖宗们收到了我们的心意,快乐的表现。
我们在坟前虔诚地默默怀念,默默祈祷,等冥币快燃尽的时候就点响长长的鞭炮。鞭炮发出噼里啪啦刺耳的声响,还有那些微香的硝黄气味,将我们的心里话带给天堂的它们。
长长的鞭炮很快就灰灰湮灭,变成红白相间的纸屑,洒落在墓穴周围,像极了光彩夺目的礼花。
最后一步,我们一起作揖磕头三次,跟祖宗行礼,跟它们告别。
告别之后,我们收拾剩余的东西,按照原来的分工,奔扑下一个地方。跟祖宗们拜完年回来,一家人就围在饭桌前,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地吃团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