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了人雄,我就做你结实的梯子

-1-

马人雄在一家中小型的公司里,已经供职了4年之久,如今仍然只是一个职员,但他在公司同事群里,所享有的声望颇高,连公司老板都对他高看一眼。

公司每一年都有一次晋升当主管的机会,照这么看来,马人雄至少放弃了三次往上爬的机会。从业务能力上来讲,老员工、新员工找他答疑解惑,都能受益匪浅;从为人上来论,他能够在公司里备了5把伞,逢到下雨天,在下班的最后2分钟,他招呼大家:没带伞的领一把,领完为止。

他的备用伞,几乎公司每一个人都借过,就算老板有一次,也是捷足先登借走了最后一把伞。他看到落后的借伞人有些沮丧,就会说,咱们合撑一把咯。

有些同事私下里问他:你怎么不争呢?你比别人不差,为何不争呢?

马人雄却说:名额有限对吧,第一轮我会争取,第二轮我可以争取就争取,总之我爷爷说的,凡事以大局为重,可争可不争的,最好不争。

他的这句“我爷爷说的”搪塞语,很快地不胫而走,变成了公司上下经常引用的热语。

马人雄的爷爷在当地文化馆是个广受热捧的说书先生,说书生涯几近30年,现在仍然每周一次的说书表演,是当地文化馆鼎力保护的曲目。在马人雄3岁时起,爷爷便给他专门开列了一个段子:《将相和》。今年26岁的马人雄,听爷爷的这个,专门为自己度身定制的段子,已有23个年头。奇怪的是,这个段子对马人雄而言,早已是耳熟能详,并且能够倒背如流,但是他就是喜欢听爷爷能绘声绘色的娓娓道来:话说那秦昭襄王派使者知会赵惠文王,言明欲与赵国重修旧好,约好见面会谈地点,赵王不想赴约。廉颇、蔺相如分别进言道:大王不去赴约,不是落下一个口实,摆明我们赵国懦弱并且胆怯,流传出去,折了赵国的威风啊!

赵王听罢此言,一股豪迈气从胸臆中升腾,谁怕谁呀!那么此次陪同本王出行的人选,哪个人最为合适呢?让廉颇陪同,他可是力压诸侯镇国有方的利器,不妥不妥。很快,赵王的脸上笑意盈盈,本王甚是糊涂,为何要这般大费周折骑驴找马哩,那蔺相如可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喔。

想起四年前蔺相如在和氏璧的外交事件中的出色表现,赵王满意的击了一下掌。

出境时,送行的廉颇请示赵王:鄙人粗略算了算,大王此次出访,往返路程加之您与秦王会晤的时间,至多一个月。不如就以30日为准,倘若大王在30日的期限内未归,请立太子为王,以断绝秦国的非分之想!赵王望向深谋远虑的廉颇,点头道:许。

两国大王聚首于河南渑池县南,饮酒正酣时,秦王请赵王鼓瑟,赵王从之。蔺相如随即请秦王击缶,秦王不肯从之,蔺相如义愤填膺的对秦王道:王若不从,在五步内,我脖颈上的血就会溅污到你!秦王的左右护卫欲手刃相如,相如怒目圆睁,厉声呵斥,护卫们竟一时发懵,不知所以。秦王暗自欣赏相如的果敢,虽有不悦,还是在缶上敲击了一下。

酒会结束,秦王的折冲樽俎之计宣告流产。加上廉颇已在国内及边境都做好了一级战斗响应,秦国到底没敢贸贸然轻举妄动。

安全回国后,赵王加封蔺相如为上卿,位高于廉颇之上。廉颇闻知,不免愤愤然:一个素贱人门客,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跃居老子头上,老子早就羞于与之为伍,更那堪忍受位于其下之辱!待我见到那素贱人门客,非要当众要他好看!

蔺相如闻得此言,城府自然在胸,他刻意绕道不与廉颇照面,或者干脆称病不上朝议政。当朝内风传蔺相如怕廉颇,不敢与之碰面时,蔺相如则说:秦王够威风了吧,我敢当庭喝叱他,并顺带羞辱他的群臣。虽然我愚笨,但我就会因此怕了廉将军不成?大家想想,强悍的秦国为什么不敢对我们赵国大兵压境吗?就是因为有蔺相如和廉颇这些不畏强秦的人还在,如果咱们俩窝里斗,不是正中强秦的下怀吗!如果他廉颇非要和我决一雌雄,让等到赵国的江山稳固后,再斗不迟!

廉颇听闻此言后,在自己那张老脸上狠搧了一巴掌:和蔺相如比起来,我哪有一点大将之风、重臣之度嗷。国家利益至上,个人恩怨稍息。于是出现的这一幕:廉颇裸露上身,背负荆条,趋步蔺府,请愿责罚。一将一相终成刎颈之交,演绎了一出风范千古的《将相和》。

-2-

同事中有个叫凤姐的,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处处替人着想的傻劲,一次就把他叫到一边开导:小马啊,你怎么就如此耿直呢,多往上爬一步,好处就会多一些,人生的目标就会近一点,事事相让,只能说明你不够聪明吔。

马人雄看着凤姐那副焦急的模样,不以为然道:我爷爷说的,凡事都要讲究忍让,谁上谁下不是一样嘛。等你们都升好了,我再来升,就没有人跟我争啰,那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凤姐不想自己颇负盛名的劝解能力,受到马人雄的这般冷落,这万一传扬出去,自己的劝解形象一定大打折扣。于是她不死心的继续向马人雄灌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为什么呢?因为人要靠面子行走江湖的,假如碰到那些不知情的人问你,小马呀,你在你们公司做了4年,想必已到主管级别了吧。你是舔着脸说,我还没有做好升职的准备,那会怎么着,别人会笑抽过去。你要是不求上进的说,不升职也活得很舒心啊,那会怎么着,别人就会懒得和你搭话羞得与你为伍咯。小马啊,在公司做事,不就是想尽快升职,多捞点好处嘛!再说了,升了职,就等于拿到了一张证明身价的名片。你想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人趋步到你跟前:咱们交换一下名片吧。你却袖着手作无奈状,于心何忍噢!

马人雄听完凤姐的长段子,眼睛盯住凤姐嘴角旁的一颗闪耀着异样光彩的痣,足有5秒钟,然后收回视线,对凤姐说:我爷爷说的,越是热闹的地方,越要少停留;越是利益纷争的地方,越要少拼抢。我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该是我的跑不了的。我爷爷说的,做这个字的意思,就是要仿效古人的风范去做事。

凤姐摸了摸自己嘴角边的“善言痣”,她知道这不是劝人向善,以善言规劝那些有道德瑕疵的人,捐弃不良言行的痣。而是一腔热血为实用,岂管异类说净土。她时常为自己能够拥有如此妙不可言的“善言痣”而自鸣得意,靠自己的口若灿花,不是说服了老板给自己升了职,加了薪吗?她的小姑小叔的升职,不也是全仗着自己这颗“善言痣”释放出不可思议的能量,摆出上百条非升职不可的、让掌握着升职权利的老板们,闻者为之动容的理由,无任何驳回的理由,最后不得不给予通过的嘛!

这颗“善言痣”为什么在马人雄面前,就不好使了呢?只听说,皮肤松弛可以注射玻尿酸达到紧致皮肤的作用,难道我的这颗百试不爽的“善言痣”也需要注射些什么,才能够继续舌战群人,享有足够多的死忠粉吗?

凤姐用手摁住那颗“善言痣”,心有不甘的说:小马,我苦口婆心,我可是为你好!你自己斟酌自己斟酌……然后,凤姐捂住那颗她曾经引以为豪的“善言痣”,急急地闪进了公司花了大手笔装修的盥洗间里。

看着离去的凤姐,回味适才凤姐所说的话,回想那些已经升职的同事脸上像开出花似的微笑,马人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头一回,他听到了自己在公司区域里这么放肆的笑声。

在公司里,马人雄是受到同事们普遍好评的。即便是在背后,在没有马人雄参与的背后,人们对他的评价依然是一致的褒奖,鲜有贬损之词。这一点,连公司老板都感到非常的诧异。公司老板为了探听到有关马人雄的真正虚实,有那么一次,让马人雄去外地出差一周,这样的话,他可以旁敲侧击、开宗明义、直奔主题、民主议论,总之可以花样翻新,把这个广受同事们好评的马人雄来一次彻底的剖析。

结果,让老板吃惊到捂住胸口,调查结果是:同事们都认为马人雄是大智若愚,是个从善如流的人,和他在一起,没有防备心,他是一个天生的团结首领。

于是老板让马人雄速速返回,不得有误。

老板在密室里会见了马人雄。

老板问:你干嘛就不争一下,你该得的东西呐。

马人雄道:我爷爷说的,竹密岂妨流水过,山高怎碍闲云飞。像水那样走心,那样自由自在,不争不抢,终入大海。我有不少短板,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既然我做不了人雄,那就做别人向上的结实的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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