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世安，我喜欢你。”
张世宁对十六岁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只有这一句还刻在心里，痒痒地发疼。彼时他还是个高中的半大孩子，却自以为是地觉得明白了什么是爱，自以为一脸深情地对自己的亲哥哥说了那么一句话，自以为……自以为受到了全世界的冷眼与背叛。
张世安当时二十岁，刚刚褪去青涩的弧度，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自己的弟弟没头没脑的一句告白一下子给他划了一道棱角出来。他恍惚地想，这句话他不应该听到，心里却忍不住那一阵战栗的喜悦，仿佛在说：
“对，就是这句话，我等了那么久。”
有种感情我们明知道它会成为一种伤害，即便肉体能忍住亲密的欲望，但永远防不住心灵的沉沦。
02.
三年后张世宁在酒店里再一次说这句话，床下西服T恤牛仔裤胡乱地丢了满地，是让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皱眉嫌恶的样子，可总有人甘之如饴。张世安赤裸的双腿环在他的腰上，贴在胸口的脸颊滚烫滚烫，烧得他心里满目疮痍。
张世安说：“咱俩只能这样了，咱俩是亲兄弟。”
多一步，都不可能，谁都豁不出去。
03.
张世安结了婚，妻子是个挺开朗的姑娘，不算温柔但是很有耐心，稍稍有点小任性，但这种任性只会让人更加心生怜爱。张世宁看着张世安凝视妻子的神情，觉得有些熟悉。
过了两年张世安的儿子小张世安的满月酒上，一个不太熟的朋友跟张世安笑道：“嘿张哥，你媳妇和你小舅子性格真像，一看就是亲姐弟。”
张世安的妻子是独生女，以弟弟身份出现的，只有张世宁。
04.
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
张世宁看着自己的儿子以肉眼难辨的变化长大，想象着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但每次一想起张世安也一样走在衰老的路上，而且还走在自己前面，心里的钝痛就会轻快一点。
这种感觉很幸福，好像他一直一直牵着自己的手，从秋霜到雨雪，从青丝到白头，梦里陪伴他的，永远只有那一个心心念念的人。
05.
张世宁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说话一点也不利索，可是看到那人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打趣：
“张世安，你可真够损的，不管是我的心还是我的手还是我的一辈子，你都牵得紧紧的，你让我怎么走啊。”他说着，僵硬枯槁的手指还是努力地收拢回握住那一只苍老的手。
张世安的轮椅靠在床边，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却还是看不清床上那个微笑的老头。他错了错眼，打算再仔细看的时候，旁边的仪器“滴”一声响，细小的波纹拉成一条直线，再也没有起伏。
06.
张世安越来越老啦，脑子越来越糊涂。幸好儿子孝顺，知道父亲一个人寂寞，就总来陪陪他。
张世安看着小儿子，回忆着当初老伴儿生这小子的那天自己在国外出差，是张世宁二话不说冲出会议室赶到医院的。老一辈的人说，刚出生的孩子除母亲外第一个看到哪一位亲人，就会和这个亲人长的很像，张世安信了。小儿子坐在地板上，脑袋靠在他的轮椅边上，陪着他看晚霞。
张世安活了一百岁，临走临走也没把心里唯一的秘密说出来。哪怕真心依旧，也再找不回那个甘愿交付的人。
或许也能找到吧，张世安沐浴着晨间温柔的阳光，把此生最舒心的笑容永远留在脸上。
他思念了一辈子的男孩从晨曦中伸出手，将他抱了个满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