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我们消失茫茫人海


他美好的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睿智而又讨人喜欢。

唯一一点就是他不爱笑,总是板着个扑克脸。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成为例外,荣瑾便是他的例外。

他的满脸灿烂全都赠予给了她,别人多一眼都不行。

Ⅴ壹

他跟她的相遇如同小说里写的那般文艺,那天下着蒙蒙细雨。严初棋好巧不巧的走进了她所在的书店避雨。门推开的那一瞬间,有股冷风吹进来,灌进荣瑾的颈口,她便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眼神像一滩清水,美好的如同春风拂过。

严初棋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那样子有些狼狈。

外面的雨势一点也没有停歇的意思,严初棋不得不装模作样随便选了几本书,像着了魔一样跟她点的同款奶茶。

他抱着一摞书坐到了她的后桌,氤氲的光线打在他脸上,书店里的大部分女孩都被他吸引,视线从书中的字里行间落到了他的身上。

期间他看累了便望向窗外,看碗豆般大小的雨点不断砸向地面,噼里啪啦一顿声响。中途荣瑾去了一趟洗手间,他的目光无意间看到了她电脑的页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文字,他鬼使神差的走过去看,看了才知道那都是她写的剧本。

他正准备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回头发现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尴尬的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结果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尾的话:“你写的真好。”她象征性的回复谢谢,并没有责怪他擅自看她写的东西。

看她的键盘声不断摁响,他也不觉得烦人。偏偏雨势越下越小,他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临走时,悄悄塞了一张纸条给她,上面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写的格外认真。

大致内容就是希望荣瑾能够加入严初棋他们团队,正好他们缺一个写词的人。上面还附带了联系方式,在电话号码后面画了一个搞笑的表情,让荣瑾情不自禁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微妙的表情,连当时自己也没注意到。

她鬼使神差的拔打了过去,电话嘟了二声之后迅速接通了,看样子他一直在等这通电话。

“喂,你好。请问你想好了加入我们了吗?”荣瑾觉得奇怪,她都还没有自我介绍他怎么就知道这电话是她打的呢?她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他在电话那头油嘴滑舌的说,大概我跟你有人们常说的心有灵犀吧。

荣瑾对他的印象分顿时大为减分,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出言不逊,太过于轻浮的男人。所以电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率先打破这份尴尬的是严初棋,他咳嗽了两声,像是清了清嗓子解释的说,我一般陌生电话不接的,而你是今天唯一一个没有显示备注的号码。随意扯了几句,她们互相知道了彼此的名字,通过声音在这个冰冷冷的傍晚传递一丝温暖。

荣瑾回家后,煮了一碗泡面,继续打开电脑码字。舒缓的纯音乐在耳畔消弥,月光洒在书桌上,每到这种时刻,她就会感觉到无比的惆怅。不是她太过于矫情而是有些东西堵在心里放不下。

比如礼间,比如那个阳光普照的小镇,是无数个辗转反侧夜里难熬的毒。

礼间是那种活泼调皮的孩子,他的本事就在于他虽然调皮捣蛋却深得老师喜欢。他的嘴巴经常像荣瑾写作文用的形容词“像吃了蜜桃一样甜”不管是对大人还是同龄人。

本来她跟他是毫无交集的两条平行线的人,具体原因是因为荣瑾中午午休得罪了某个值日生,明明趴在桌上睡了午觉却还是硬生生被值日生用粉笔写上:午休吵闹荣瑾几个大字。

荣瑾只觉得委屈啊,凭什么!她明明就睡的很沉,一觉醒来就看见自己被记了名字,她心里面很不是滋味。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被记名字是要挨手板的。她那种细皮嫩肉怎么受得了,可是她又不敢跟老师反映,害怕被老师用“你没吵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记你名字”“就你借口多”种种类似的话来驯服她,她势必只能做一只沉默的羔羊,任人宰割。

局势扭转是在同一个星期三,同一个值日生,发生了同样的不公平事件。值日本上的名字被老师念到荣瑾即将要上讲台“领赏”,她看见值日生幸灾乐祸的表情,她的手掌突然就摊不开了。还要隐忍到什么时候?她愤愤不平的说自己中午睡着了,没有吵。讲台下的人都不敢弄出太大声响,一副好戏上演的架势。

老师真的用所有老师都用过的那一套,别人没吵没记名字,如果你没吵值日本上怎么会有你名字。荣瑾那时候还是脸皮特别薄的那种女生,在全班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她必然是紧张的。

支支吾吾那句“我跟值日生有仇”硬是如鲠在喉。脸上通红,不敢直视任何人眼睛,盯着自己白花花的鞋子看半天,也不知道好看在哪。

老师的教鞭悬在半空中,不知道打还是不打。

眼看荣瑾的眼眶因为憋屈而快要泛红,教室里发出“嗵”的声响。是礼间从椅子上起来而发出的动静,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转向他,不知道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只见他酷酷的说,荣瑾午休没讲话,我作证。因为我一中午都在打游戏机,整个时间她都趴在桌上睡觉,头都没敢抬一下。

荣瑾心里面“咯噔”一下,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她不明白他跟她几乎没讲过几句话,而他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她的疑惑上一秒还在满脑跑火车,下一秒就不攻自破。

他从桌肚里一通乱翻,最终拿出来一个黑色的游戏机。大摇大摆的走上了讲台,将游戏机上绞给老师。然后在全班“真是条好汉”的眼神中目送回到了坐位。当然,除了那位值日生不是这个眼神。值日生的心里忐忑不安,好像现在才开始害怕自己所作所为遭到了别人的揭穿。

慵懒的声音轻易间穿透夏日柔软的光线里——“我最见不得别人流眼泪,特别是善良的女孩子。”

善良的女孩子。

底下发出一阵骚动,对这样的句子显然有些唏嘘不已。

荣瑾显然有些震惊,脸颊上有一层淡淡的,好似抹不开的红晕。

她除了扶老奶奶过马路,习惯性的帮左邻右舍的阿姨帮帮小忙,照顾校门口那个买糖葫芦的奶奶跟她关系也不错之外,还有许多这种细枝末节不被别人注意到。

可是礼间他竟然什么都注意到了,她心里面有一股暖流。

那也是到了很久以后礼间才告诉她自己曾搀扶过他的奶奶过马路,而礼间的奶奶恰巧就是校门口买冰糖葫芦的那一位奶奶。奶奶看见荣瑾的校牌名字后在礼间面前一阵乱夸,礼间想不记住这个名字都困难。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荣瑾对礼间开始有所好感。她用自己的方式去喜欢他,比如该他打扫卫生的时候,替他做完所有的卫生。因为知道他有不爱穿校服的习惯,所以特地找已经毕业了的学长要了一套,在礼间要被老师训的时候,往往把校服扔给他。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她以为只要这样就会感动到他。

她成功了,在那个用红色蜡烛摆满了爱心形状的操场上。礼间作为男主角站在爱心中央,女主角却不是荣瑾。

他精心准备的一场像偶像剧里那样浪漫的表白场景,都是献给隔壁班花的。他也没有料到,一向骄傲的他肯跨出这第一步,却被泼了一盆冷水。隔壁班花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边掠过。那种姿态就像一位骄傲的女王,礼间只不过是身份低微的一介布衣。

看热闹的人群发出噗之以鼻的笑,一向骄傲的礼间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打击。脸上失落的表情毫无掩饰,荣瑾不知怎么了,心像被人揪了一样难受。她用了三分钟的勇气走到了他面前,一分钟用来平复自己的心情,还有两分钟活泼乱跳的跑到了他的面前。也不知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勇气,跟他说:“虽然这是我们在一起的一百天,但是你也没有必要搞的这么隆重啊。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毕竟深情无需拿来显摆。”

周围的吃西瓜群众渐渐的都成功被荣瑾带偏,想象成“礼间给荣瑾准备惊喜,却被隔壁班花自以为是在跟她告白”。

礼间愣在那里,还来不及理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被荣瑾挽着胳膊连拖带拽地逃离了现场。在教学楼的楼梯间上,两个人并肩挨着坐在一起。那天的星星很多,就像荣瑾对礼间的心意,礼间对隔壁班花的心意,多的数不过来。

礼间一想起刚刚的所作所为,她不仅面红耳赤。天知道,要借她十个胆她都不一定敢跟礼间表明心意。可看到他被别人奚落,她便义无反顾的上前,变成了另一个,连她也不认识的自己。

这件事之后,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在教室或食堂总能听见“你知道吗?荣瑾跟礼间在一起了”这样或那样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这种消息就落入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可想而知,班主任自然是在班级里拿他们两个来开涮,告诉班里的人,早恋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荣瑾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词:杀鸡敬猴。

好在班主任,在不分青红皂白的情况下没有用贯用的招数“请家长”。因为下午是大扫除的缘故,所以那天放学放的很早。礼间难能可贵的约荣瑾一起回家,荣瑾表面上矜持扭捏了好一会才答应,可内心有个小人早已经欢脱的连声说好啊好啊。

途中路过一片广场的时候,有户人家养的白鸽扑灵扑灵飞在天空,盘旋,然后又飞到别处去了。也就是在这种时刻,礼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荣瑾问题。

“你晚上一般出来散步吗?”

其实荣瑾是典型的吃完饭看会书就上床睡觉没有任何时间是花在除了家里院子范围以外的活动。

难道他要约她出来散步?荣瑾一想到这点,连忙脱口而出“我有时候会出来散步。”

“那你今晚来这个广场吧,看我玩滑轮。”男孩神采奕奕地对他说道。

“好啊!”荣瑾看礼间脸上呈现的抑制不住的兴奋,她像是情绪感染一样提高了音量。

路边有人发传单,他们两个也被硬塞了几张。传单上面写明天会在附近有一场免费的演唱会,希望能够更多人参加。

“应该是大学生组织的乐队吧。”礼间看了看传单便随口说说。

“那你明天会来看吗?”荣瑾心里面在呐喊你一定要去看啊!一定要啊!一定!面部表情极力克制住不流露半分期待的情绪。

“那你希望我去吗?”他反问道。

“当然希望你去啊。”她简直是脱口而出。

然后心虚的解释一番:“我的意思是……吃完饭多出来走走总是好的。毕竟可以解压吗……”说完后,不知怎么更心虚了。

第二天晚上,荣瑾对着镜子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试了个遍。她不禁蹙眉,这些衣服都是好久以前的了,真的要去买衣服了。她勉为其难的套上一件自以为还可以的风衣,黑色紧身裤。偷偷的拿了妈妈柜子上的口红,装模作样的抿了抿嘴。

好像情侣之间的约会,她的心情因为这个而激动不己。小兴奋止不住的洋溢在脸上,引得路人频频回头,搞不清楚的还以为是中了彩票。

直到她脸上的笑容己僵硬,越来越冷的晚风吹得她背脊发凉。

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是礼间失约了。广场上热闹非凡,玩滑轮的少年里找不到他的身影,简陋的舞台上传来歌声“让蜡烛代替所有灯,让音乐代替话语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歌唱的真好,此时无声胜有声。她心里想,要是全世界的声音她都听不见了有多好,太嘈杂了。

她带着失落的背景转身离开,礼间气喘吁吁赶来呼喊“荣瑾”的名字被乐队主唱的声音逐渐掩没在傍晚的夜色中,没了声息。

荣瑾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外走,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反应过来礼貌性说了句“对不起”之后继续向前走。

他不知道从那个时候严初棋就开始注意她了,那个无意间撞到他了的女生嘟起嘴,满脸委屈的样子像是他撞了她。

她到严初棋的工作室的时候途中又下起了蒙蒙细雨。因为走的匆忙而忘记了拿伞,只能一路小跑,边拍身上的雨滴。

他开门看见她的模样就成了一只“落鸡汤”。他赶忙递给她一只毛巾,擦了擦头发。她边擦头发边进门,视线落到房间里的乐器上,荣瑾看了看墙角有一把陈旧的吉他,被蒙了一层灰,历史感十足。

墙壁上到处贴满了海报,说不出名字的歌手抱着吉他一副声嘶力竭的模样在唱歌。她莫名有一种感动,大抵这里的环境让人心里沸腾。

可她写的词大多数都是安静的,深沉的,悲伤的。就像记忆中的那个男生,总是不爱笑,却喜欢在课堂上无意间做些举动,往往死气沉沉气氛都会被感染。

她们讨论了一上午词曲的创作,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荣瑾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严初棋便亲自下厨,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她们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吃一碗刚出炉的面条,一股幸福感在心底犹然而起。严初棋今天的话很多,一直在讲过往,讲他从前组过的乐队,有过一段“为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努力的传奇往事。

他还讲了他的前女友,讲她们是怎样遇见,相爱,最后也逃不过命运的别离。荣瑾一早就注意到了贴在墙壁上的一张照片,一头利落的短头发女生,穿着黑色长袜及膝盖,黑色的皮鞋在铁轨上行走,背上背着吉他张开双臂好像在拥抱整个天空。

周围的环境树叶萧条,更是将照片衬托的无尽寂寞。

吃完面,他去厨房洗碗。水龙头哗啦哗啦的水声在房子里作响,荣瑾觉得有些累了,昏昏沉沉的倒在了沙发上。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礼间了。他的模样没有随岁月的流逝而带走,依然清晰的五官在梦里怎样都不能触手可及。

梦里他那晚没有失约,他在广场上炫酷的玩滑轮,引得周围的女生连连尖叫。最后在众人诧异又羡慕的眼光中一同去听了场演唱会。散场后,她们会慢慢的走回家,荣瑾会找个气氛恰当的时机,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告白台词。

说完之后,礼间是怎么样的表情,支支吾吾那句同意或是拒绝的话语都变得模糊不清。

梦醒了,睁开眼便看见严初棋凑近的脑袋,几乎要贴近的嘴唇,还有微热的鼻息喷洒在脸颊上。荣瑾不知哪来的一股劲,一把推开严初棋,往门外的方向跑。外面的雨丝毫不知疲惫的下着,她不管不顾的往雨里冲,她想,严初棋不会出来送伞了。

灰色的天空在头顶变成了蓝色的,是一把大大的蓝色雨伞。伞的主人竟然是朝思暮想的礼间。那个时候荣瑾的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狼狈不堪。

她见到他哭的更大了,好像所有的委屈在倾刻间都得以释放。她甚至有想抱抱他的冲动,她真的伸开双臂抱了,好像这几年的空白时光都可以弥补回来。

她们买了三两瓶啤酒,蹲在霓虹闪烁的桥边,喝的脸颊微红。

她没有问他那晚为什么会失约,为什么就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她没有问,他也就没有解释。他仰起头,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大口,眼神望向很远的前方,风吹的他的外套鼓起,荣瑾在那一刻就明白他不再是当初那个穿着白衣站起来替她打抱不平的少年了。

不然他的外套早就披在她的身上了,还有他衣服上散发出来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他应该早就有家室了吧,一定是个照顾人心思细腻的女人,为他打理家务。

喝完后,散场。好像一场电影在全屏上写下“剧终”两字。他们都没有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他们也都心知肚明的知道,她们没有可能了。

尾声

在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也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些什么,比如礼间在得知隔壁班花因为意外受伤而心急如焚去医院守了一晚。隔壁班花根本不领情,冲着他吼,你们都说喜欢我,可你们都是玩弄感情的怪物。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去证明啊,敢不敢从xx桥上跳下去。礼间便真的跳了,后来被好心人看到救了回来。之后便消失在了这个小镇上,因为隔壁班花说“我们离开这里吧”她们就悄无声息的私奔了。

年少的感情都是冲动的,认定了就回不了头。荣瑾早该知道这些的,只是她不愿意接受,就如同固执的活在了那个梦里。

不管你第一次爱的人嫁给了谁,是不是你,我们都应该在岁月的冲刷下得以释怀。就好比现在的荣瑾站在舞台下面,挥起手中的荧光棒,严初棋抱着吉他唱歌,酷酷的对着她笑。

她微笑回应,甜蜜在两个人之间不着痕迹的显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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