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条狗,叫小豆包

“小黑生下小豆包就死了”

多久没提起小黑,就有多久没想起陆蛮了。小黑是一只纯种的宾利,黑黢黢的身体,毛短且亮,阳光下总泛着光。四肢又细又长,灵活的没有狗样。小黑总在家门口的街上遛弯,他最东走到东升杂货铺,最西走到水果摊。这个规矩从来没有打破过,只能因为主人调教有方,陆蛮就是小黑的主人。

只有陆蛮这个怪人才会养着种狗,总归不够可爱,不讨人喜欢。难道这就是小黑和陆蛮的共通之处——讨人厌。陆蛮的确是个不受宠的孩子,饭点此起彼伏的母亲呼唤声里从没听见过陆蛮的名字。陆蛮就像是在家门口流浪,放学就坐在阴凉逗狗。

当你觉得与自己世界格格不入的时候,才会找到那个你认为的怪人,然后一席话儡,然后就有了开始。

那是个暑假,我和父母发生第一次那么激烈的争吵,我被赶了出来,在街口徘徊。黑夜是那么醉人,深呼吸几口就像是要坠入它的深渊,灵魂都在自由摇摆,反抗的感觉真好,尽情挣扎的滋味真甜,我爱上了这种不羁的争吵,这种肆无忌惮的对骂。一瞬间找到了自我,同时崩塌了世界,是自由也是孤独。一个黑影从脚下穿过,光滑的毛掠过凉凉的,前面就是东升杂货铺,果然小黑停了,钻进一个人的影子里。

陆蛮在马路牙子上蹲着,手上点着根烟,我总觉的该走近些,总觉得今天晚上我们有些话题可以聊到一起。我顺势蹲到了他旁边,我们的影子整齐的排列,在我看起来真是一摸一样,小黑向前挪了挪,整个狗身体都在陆蛮的影子里了。“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抬头没看他问到,“抽完这根烟”他也没看我说着。我扭过头,陆蛮真瘦脸上骨骼明显,和小黑一样。他真怪,时下最流行锅盖头或者留个刘海,可他偏偏剃个圆寸,特短的那种,左边的耳朵上戴了个小耳环。“怪,但是真好看”我只是想了想没说。 陆蛮站起来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说“你和我不一样,早点回家。”

你以为你和他同病相连,可他还瞧不上你,嫌你不够病入膏肓。

我臆想着,我会成为另一个陆蛮,另一个洒脱放荡的人生,另一个自由自在的灵魂,另一个给狗定规矩的有趣奇怪。

他是和时间说好了,天黑他就出现,他出现天就黑。陆蛮挨着墙走,手里拿着石子顺着墙划过一条线,小黑跟着,尾巴摇着。我也跟着,心儿也摇着,摸着他划的线。两个一摸一样的影子又同时出现,这次是他先说话的,“我不想看到我的父母,他们也不想看到我,所以他们下班我就出来溜达,等他们睡了我再回去。”我诧异了,怎么能这样说,怎么会有这种可能。看着路蛮下垂的眼角,我涌动着强烈的靠近的欲望。我开始盼望自己病的再厉害点,再和陆蛮更像点。

一切都是从这寥寥可数的几句话开始的,头轻脚重,或者头重脚轻,或者头也不重脚也不重,无始也无终 。

整个暑假我都跟着路蛮,跟着他飞快的骑电车然后吐口水,跟着他跑到野地点火烧废纸,也跟着他有模有样的点烟,跟着他喝两口酒就装醉,跟着他起哄看配狗。这个夏天又无所事事,又乐的满地找牙,乐的小黑都怀了狗仔。他是我的垃圾桶,在一次次的家庭斗争之后,他就是我打扫战场的地方。我也在无数次被灌醉之后听他絮叨情亲有多么累赘,他又有多么想离开这里。我们算是躺在同一张病床上无病呻吟,站在同一处房顶上指着远方,握着同一个话筒叫嚣着放纵。我好像找到了归属,找到了以后怎么样,我自以为的流浪有了方向,我自以为的孤单有了陪伴。我紧紧依赖着,纠缠着,握紧着。我以为这是爱,我仍然以为这是爱。

我们终于一样了,我以为我们终于一样了。

陆蛮确实是怪,他好像被什么磨砺的失去了感情,我真真切切的体验,他全部一笑而过,我铭记刻骨的瞬间,他都不理不睬。

七月,八月,九月来了,开学也就接踵而至了。我想靠着明确我们的关系来让这份情感稳固,我说出了那第一次在马路牙子旁的话“怪,但真好看”还有一句“我喜欢”。有些风就是自由的,有些故事就是没有结局的,就像是你无法把风锁在房间一样,你也无法进到一个人心上。

我重新遇到了海浪,重新迷失了方向,可这次不一样,我没有了和我一样的陆蛮。陆蛮和小黑还有小黑肚子里的小狗仔,随着开学彻底消失了踪迹。

我安慰自己 那不过是灵魂的一次出鞘,跟着坏人跑的猖狂。我常常感到寂寞,并不是病的发慌,只想跟着你假装有方向。劝自己不要这么性情,没人知道我缺爱到,连星火闪烁也抓着不放。

没人看见我在晚上 ,摸着墙上你划过的线,那只是我青春的惨痛伤疤。没人知道我躲到厕所,点着你剩下的烟,那只是我在祭奠青春的出格放纵。没人了解我爱你却得忘了你,那是我青春的所有所有所有。

你在这陆上,野蛮生长。 我只在陆上,遥遥相望。我忘不了你,但不再想起你,我只是要养只叫小豆包的狗,再教它最东走到杂货铺,最西走到水果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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