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关于外祖父的故事对我而言是久远的。他本是我们村一个大老爷家买来的长工,后来被他们家认作干儿子,把同是买来丫头嫁给了他。解放后,外祖父另立门户,在村里落了户口,算是在村里真正的站稳了根。

    母亲是外祖父第三个孩子,从小性格活泼,机灵,是外祖父最疼爱的孩子。到母亲该出嫁的年纪,由于外祖父在村里名望很高,来家里来提亲的人很多。外祖父选女婿不看家境只看人,他说:“不看个三担田地,宁嫁个机灵女婿 ”,因此在众多提亲者中选了我父亲。希望父亲给他宝贝女儿过上幸福的日子。父亲这个机灵女婿也实实在在和他的妻子度过了一段幸福日子,但是也让她尝尽了生活的疾苦。

      结婚不久,在学校食堂上班的父亲听了朋友撺掇,辞掉工作去西藏做生意,结果和众多失败者一样,丢了工作欠了债,还落了一身病。最终,体弱多病的机灵女婿并没有给他和他的妻子过上好日子,反而把四个正在读书的孩子留给了他的妻子,自己撒手人寰了。而母亲就此一个人撑起全家,用她乐观切不服输的精神,把日子过得不是很差。

    父亲去世前几年我家可以说已经是穷困之极了,我不说潦倒是因为母亲那股不服输,不认命的精神。父亲的去世并没有让我们的生活更艰难,因为母亲从来不愿在人前表现出她的柔弱。实际上她也并不软弱,思想也很活泛。她在家养奶牛给县上那些上班的人送牛奶,她在地里种上各种蔬菜拉到集市上去卖,想办法挣钱来贴补家用。当她发现买那些家家都种的蔬菜挣不了多少钱的时候,就开始动脑种一些稀罕菜。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时候家家都种的一种包菜一般在十月份左右成熟,我们这里叫它“大头菜”。大头菜个头非常大,正常的一个就要一个人抱个满怀。拿它炒菜吃,会有很多渣且不好吃。本地人一般会只是拿它腌冬天的咸菜,只有腌成咸菜它才好吃一点。因为是家家都种,它也根本卖不了好价钱,一个人抱不动的大包菜也只能卖两三毛钱。

    后来母亲看到市场上有位爷爷卖的包菜和我们平时种的不一样:它早熟、个头小,叶片脆嫩。她就卖了一个来,炒给我们吃,还一个劲地问好吃吗?味道怎么样?还别说,虽然是没有肉的炒包菜,但味道确实很好吃,脆脆甜甜的。我们几个把一盘菜一扫而光,母亲开心的笑了。她跟我们说,她要想办法搞到这种包菜的种子,她要种这种稀少的蔬菜,只有这样才能挣更多的钱。

    但是那个老爷爷不肯告诉她种子在哪买?也不肯给她分享菜苗,他怕母亲抢走他的生意。母亲怎会认命,她终究想办法搞到了种子,种上了那种包菜。第二年这种早熟的包菜给母亲挣了比往年多一点的钱,我们也吃够了这种好吃的菜。也知道了它的名字叫”甘蓝,”后来还知道了另一种紫色的叫“紫甘蓝。”现在聊起这事,我们问她到底是怎么搞到甘蓝种子的,她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我的母亲就是这种很容易接受新事物,也会为了改善生活愿意尝试新事物、新思想的人。虽然花心思自己种菜自己买菜,其实还是挣不了多少钱。一车菜总要在凌晨四五点拉到市场,需要抢占一个好摊位。

    即使这样,这车菜需要守到天黑才有可能卖完,回到家数数钱,永远都是只能维持生计。而且第二天要拉去卖的菜,需要我们兄妹几个到地里摘,然后整理、捆扎、洗干净、装车,我们干完这一系列的活后才去写作业。晚上,母亲买菜回来累到了极点,还要坚持做晚饭,再去收拾我们整理那些蔬菜后留下的垃圾。我们都是很晚才能睡觉。

    这样坚持了好久,后来菜市场里慢慢多了一种人,他们不种菜,却把种菜人的菜低价收购,然后自己卖,也就是二道贩子。母亲每次眼睁睁看着二道贩子因为收的菜品多而把顾客都引过去时,望着自己一车卖不出去的菜,只能以更低的价钱卖给二倒贩子,回到家常常捏着手里少得可怜的钱叹气。

    但是很快母亲就有了新想法:他们可以是二道贩子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样孩子们不用天天为了去摘菜、洗菜到半夜才写作业啊。说干就干,她拿出家里200元积蓄,拉着一辆破旧的架子车,母亲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当上了买菜的二道贩子。那个时候还没有固定摊位,每天四点钟她拉着架子车先去菜场占个好摊位,再去收菜农们的菜,因为几乎是第一个到达菜场的,所以她收到的菜也是最好的,顾客来买菜,人家买土豆她会送一点小葱,别人买个洋葱他会帮他们剥好皮,还时不时抹去点零头,于是爱到母亲跟前买菜的人很多。当菜贩的收入比自己种菜多得多了。

    后来有了固定的摊位,她不光是收购本地农民的蔬菜,还和几个菜贩子搭伙去外地蔬菜批发市场进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挣的钱稍微多了起来,我们也吃到了各种各样小时候没见过的蔬菜水果,尽管都是卖剩下的坏的烂的。家里至今有一张母亲满脸笑容,在菜摊前整理又圆又大红艳艳西红柿的照片。这时候,我们的生活总算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母亲对新事物的兴趣和接受度以及极强的学习力,不光表现在改善生计上,在生活里表现得更淋漓尽致。

    小时候,我们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但是总比别人家孩子商店里买来的要好看很多,因为她会观察一些画报、电影海报等上面孩子们衣服的样式,然后自己回来试着给我们做,所以每次穿上母亲做的新衣服,我和妹妹就喜欢在村里晃来晃去,总会引来爱美的小姑娘们羡慕的眼光,也会引来小姑娘的妈妈的询问,问我们衣服是哪里买的呀?我和妹妹就很骄傲地告诉他们,是母亲做的。

  记得我读一年级那年“六一儿童节”,老师要求我们穿粉色衣服,同学们都是妈妈到商店里买来的漂亮衣服,而我的母亲却扯了几尺粉色布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画册,说要给我做一件粉色衣服。我心里有些不高兴:自己做的能比得上商店里买点那么漂亮吗?因为家里情况并没有表现出来我的不满意。母亲可能看出了我的不开心,在裁剪的时候跟我说:妈一定给你缝一件全班最漂亮的衣服。

    “六一儿童节”那天我很高兴的穿上母亲做的新衣服:娃娃领边上还有同色丝线勾的花边,两边口袋上缝着两只小黄鸭,衣服下摆是荷叶边。一走进学校就迎来了同学们羡慕的眼光。一整天,我感觉自己是一颗最耀眼的星星。

    村里那些婶婶姨姨们看见了,一边摸着我的新衣服一边不停的夸,母亲手好巧呀!这个花边是怎么弄的?那个褶子是怎么缝的?这个时候我脸上的神情那可别提多得意了。

    到后来我们长大了,她去西宁开了一个馍馍铺,卖馍馍时的她依旧喜欢观察,街上流行女孩子什么发型,她会怂恿我和妹妹去弄,看到什么衣服鞋子好看,也会给我俩买上。我们不要时,她就会说别人弄上哪种发型或染哪种颜色好看,她女儿弄上也一定好看。嘻嘻,可惜她的两个女儿都不是很洋气的女子。

    至于现在大家离不开的微信,母亲早已是玩的非常的遛了。身边姑姑婶婶有些到现在都有不会用微信的,母亲就会热心地给他们当着老师。如何发语音,如何发视频图片,如何扫二维码付款收款,如何发朋友圈。对于只上了七天学,只学了“a o e i u ü"六个字母的母亲完全不是个事。

    她还凭借她的聪明才智认会了很多字。问她认字的方法,你肯定猜不到,那就是一个字“猜”,就是根据一个词的发音猜后面字。别说靠这个方法她真的学会了不少字呢!除了猜还有一个诀窍就是符号认字。当然,她有自己的符号密码,有时候学到了一个字,她怕自己忘掉,会在旁边画一个只有她看得懂的符号,下次会告诉你这个字读什么,以及她为什么画这个符号。比如”醋“字,她就画了一个瓶子状的符号,解释是:买醋要瓶子装,所以我就画个瓶子。“核桃”她就画个锤子在旁边,你问她为什么?回答:核桃就是用锤子砸的吗?我心里默问:妈,画个瓶子不应该是“瓶”字吗?那认识“锤”字你要画什么呢?也许她会有她的符号吧!

    关于母亲的学习力,我还记得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她开馍馍铺的时候,有一天来了一个外国人,她居然在没人翻译的情况下,成功的和外国人做成了生意。她跟我们讲这件事时神采飞扬:“你们平时读什么one  two  three的时候我就记住了,再想想人民币应该是“元”,中国读“拆那”。我就跟他们说,馍馍one元,拆那够得(China  good)。”那些老外听了哈哈大笑,竖着大拇指对母亲说:“China  good  good”。

    我的母亲就是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现在是老太太了,一个有趣的老太太。她受了很多苦难,但她一直是知足、乐观,从不把苦放在眼里;她还乐善好思,勤劳好学。 她也用自己言行举止、生活态度影响着我们,如春风化雨般地渗透,让我们四兄妹也用乐观向上的态度对待生活。她常常跟我们说:“人呐,一定要知足,你看我们现在生活多幸福!谁能想到会过上这么好的日子。”说话间,那幸福眼神似乎早已忘了她以前受过的那些苦。整天乐呵呵的,你也很难从她哪里看到生活的不美好。

    关于母亲的有趣故事太多太多,我想要把它们一一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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