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需要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想起他之前计划7月20后不怎么忙了让我去言城。说之后这几个月忙,今年要阅兵,10月之后才有空。
还兴致勃勃安排10月后我去兰京,他来也到兰京陪我,计划年底休全年的假,我生日来陪我。
我也计划退休后就去言城,租个房等他,或者我在言城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他在哪儿工作都行,他乐观地说每天都能出来一趟。现在想来我们多么天真啊!命运的黑手在摆布我们,根本不容许我们喘一口气。
中午刚休息一会儿就觉得心里像被啃噬一样,痛苦得无法平复,好怕小庄有个意外我哪活得下去啊?太折磨人了,生不如死。真是要崩溃,想起前几年的痛苦,比这真的就叫矫情。
我担了这么多债务,也替不了他受的痛苦和折磨,我们所经受的都是还各自的债吗?今天突然想到一个词:事缓则圆,反正也急不得了,只有沉下心来等待,不然我也完全无能为力。
我只能尽量保证自己身心健康,看能不能等到他?23号凌晨给他发了一句话:“为了活久见,首先保证生存和安全。”
下午他终于来了,说没信号,他挺好的,我才不相信。他安慰我过一两天去板纳给我视频,也不知等得到不?
“你要好好活下去,你欠我那么多~”他说“晓得呢,我还不想死。”我说“别人也不见得会信任你,你自己做好预案,实在不行立即回来。”
因为太过焦虑,小庄来说话我都激动得流泪。其实我宁愿他来我养他都成,只要他能好好活着。
这几年都没买过新衣,穿十几年前的。团购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化妆品,我一样都不敢买,没钱。别人问我就借口说神经性皮炎,过敏不敢用。这样穷苦的日子也是我自找的,也没有啥怨恨的,只愿付出所有他能活着。
7月下旬了,天气无端反常的凉爽,隔天暴雨,一次又一次入夏失败。不知天晴起来会有多热?
从前年的夏季到今年,都是为他一次又一次的出大事而心力交瘁。现在更是看不到希望的黑暗。尽头呢?我能扛到啥时候?环顾四周,感觉连一个能放心倾诉的人都没有,就算别人愿意听,也怕吓着我身边那些循规蹈矩小心谨慎缺乏经历的小白兔们。
人生每一程都有不同的人事,到站了必须得离开,心怀感恩吧。父母一天天老去,以后肯定也要做很多,几乎所有的事可能都得我去亲历亲为,但我不怕,该来的就来。
25号了,小庄可能也不想给我说具体情况,毕竟可能找到我,不给我说也是为我好吧?反正我啥也晓不得,真的晓不得他在哪儿?干嘛?好不好?
我心里虽然很焦虑但也无能为力。不停的安慰自己,只要他活着吧,我都会和他一起面对。
我再努力再强大,都不及他万一。也不知道到现在能图他啥?物质的都没有了,也许图的就只剩下他一心一意的爱我,珍惜我,拿我当命一样不舍吧,也是他现在别无选择的选择。
人性都是在苦难里不离弃,荣华后分道扬镳。看不到以后,现在一腔孤勇,真的是没想过太多能有回报,还输得起吧,到目前为止。
只要不影响我的家人朋友,一个人担当我都能承受。
(八)
7月28日,早上小庄来说等会儿视频,我在办公室值班,他共享位置在版纳面甸边境。快中午来视频时,呆在他们的一个落脚点,貌似一个小旅店。
走了这么久没见过他了,我还是很高兴见到他没大变化的脸,他说晚上基本都是在外面丛林里穿梭,没睡过觉。他的两个手腕都有伤,问他咋啦?开始说没事,后来说是被子弹烫的,枪很歪,伤快好了。
发了一张照片给我看,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背对镜头两手掌握着一根鱼竿在钓鱼。衣服口袋里装着钓鱼的小工具,背上赫然一把AK47,还说那边的枪便宜,两三千就能买到“你要不?”他还有心玩笑。
问他现在咋样?小庄的脸立马沉了下来,摇了摇头,重复了几遍“很难融入。”也不知他想表达啥?
此时有几个人的脚步声,挂断了视频,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再出现我说“你是在别人嘴里抢食,谁也不会信任你。”
他摇头,给我讲前一晚货被黑了,价值两万的原材料,弄好了值40万。他告诉我“昨晚只有我一个人,对方八个,都带了武器。把货收了还打招呼说:东西带走了,钱没带。我还给他们发了一圈烟,对他们说:带走带走吧。”因为货少,毒贩也知道他没带枪,就算带枪也没胜算。
“以前这种我会人在货在,现在还是小命要紧,所以我就跑了。”在部队真的生死置之度外,去监狱提死刑犯还给我讲真的要死了的人基本都软了,可他都没怕过。他打人也是,称大不了抵命。
我劝他实事求是及时给毒贩讲,“要是这样跑了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你货是被吃了。”他赞同“就是,所以隔了十几个小时都还没考虑好该咋说?”“是咋样就咋说吧,那些人他们心里可能也清楚,说了他们自己以后也可以防范。”他不乐观,准备打电话看咋说。还自嘲“这下白道黑道都要追杀我。”
他解释在那个地方除非拉几条人命,不然无法立足。但他不杀中国人,他看到月南人就厌恶。
我想起他杀掉的月南雇佣兵,劝他“月南人没惹你也不要杀啊。”他心里有戾气,不知向谁排解。
“你就是不低调,所以这么多挫折,老是自信,结果呢?很多事都无法掌控,不论哪一条路都不好走。”
等他打过电话,毒贩给他两条路:给他对方地址让他去找回来;另一条路一小时内赔他们成本两万。
钱他们不在乎,主要是面子,并说最好是去一趟。小庄说他们就想他去一趟,让他拉几条人命。如果他都不接受一走了之,那么无论走到哪里他们也会一直骚扰他。
我生气“这是在赌命,说不定你的命没了也。”他分析“有可能是故意派来考验我的,只有毒贩他们知道昨晚是我一个人单独行动,并且没带枪。”
毒贩说过他的身份很特殊,言下之意要让他付出代价才会信任他,真的是刀尖上舔血啊。
(九)
小庄当时去的时候也只是给毒贩说他在国内混不下去了。他心存侥幸“万一是考验我的呢?”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回过神来:天哪!万一出事就完蛋了,不能有这个万一啊!他要去了真出事我就要疯掉。就算能全身而退,去的那个时间段我熬不过也会要了我的命。
我受不了“太危险了,还是回来吧,我只要人!如果不是就完了,不能冒这个险,你不能有一点安全隐患。”我再问“你是不是想一直在哪儿干?”他立即说“我只是想过渡一下。”我松口气“那就没必要铤而走险了。”
想当时花那一万八给蛇头,也是买个死心吧,这条路走不通,安安心心回来躲躲藏藏过一辈子算求。反复对他说“我只要人!”看他那么纠结那么累,都心软心痛。
我心一横“你回来我就离婚。”他立马追问“真的假的?不回来就不离?”“不离和离不是一样的吗?家里空调都是开的两个。”
我之前都提心吊胆我这边卧室那个用了二十几年的窗机,哪一天一言不合就罢工也,也没钱修。其实这些比起他来小得鸡毛都不算,我只担心他。
最后我们终于商量决定还是回从庆吧。他自信地说“真回来他们也找不着我,等到了桂阳再给毒贩打电话告诉他枪和子弹藏在哪儿,以后如果能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也会帮忙。”
决定回来后我感觉舒了一口气。他也立马轻松了起来,仿佛卸下了一副沉甸甸的重担,从此轻装上阵一样,语气都活泼了不少。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对我唱“婆娘额我回来哦~”还有闲暇让我听屋外的雷电暴雨声,我心情紧张啥也无法关注。
小庄过去后常见有人运送走私烟。面甸的卡蹦几块钱一条,很难抽,还有其他很便宜的国内要卖几十。过关卡时只要不是毒品和军火,拿钱走人。那些武警穷得很,收到钱也是几个人分。
小庄是个有心人,也考虑过退路,留了好几个烟贩子的电话。联系好其中一个先到光西再到桂阳的车,谈好六千到桂阳。我咬牙找三儿给我转了一万,过八个关卡4千,一共要6千。他和烟贩子谈好先给三千,过完关卡再结余款。
下午5点24上车后小庄发了个信息说走了。开始说过9点应该就能过完关卡,还很开心再等十来天到从庆就好了,让我天天折磨他。
“等我回来就安安心心呆从庆陪你,哪儿也不去了。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烟也戒掉,也花不了几个钱。”我赶紧制止他话别说早了,回来见到了再说吧。
晚上十点没消息,十一点没消息,十二点还是没消息。
7月29日,凌晨一点,没消息,两点也没动静。
心里想了一万种可能,可能被毒贩追杀,可能过关卡被杀,所有希望又一次成为泡影。痛到无法呼吸,这样的命运让我无法承受。好希望自己能预测未来,看看命运啊。
坐在床上念33遍佛母准提神咒,开起手机录想对他说的话,一边说一边哭得像条狗,好难熬啊!我感觉自己都被折磨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再担心他了,受过的这么多的痛苦就这样了,但也比他受过的苦好多了。
当时想的是明晚的此时,明年的此时,五年十年后的此时,又是何种光景?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夜夜难熬夜夜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