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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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没有,那个寡妇又带人回家了,一副生面孔,挺年轻的一个小伙子。”

“我也听说了。你说,她到底是做什么工作啊,每天穿着一身红裙子,早出晚归的,男人一个个往家里带。”

“谁知道呢,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她儿子要是回来看到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啊,供他读书的钱肯定是这样换来的。”

……

村口的榕树下,几个老太太,坐着乘凉,围在一起话家常,于是,话题又转到了那个寡妇身上。

她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才四十不到,就守了寡。

她丈夫是挖煤的,在镇上一个煤厂上班,回家的次数很少,有时候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人,而且煤矿坍塌的事故也经常有,特别危险。其实她跟丈夫提过,想让他换个工作。

可他总是说:你一个女人懂什么。挖煤虽然累点,危险一点,但钱来的快。

有时候说的多了,两个又会吵起来,在孩子面前影响也不好。

往往那个时候,她只好默不作声,认真把丈夫一身泥垢的黑衣裳认真搓干净,看着盆里的水变得乌黑,衣服上的油污却依旧顽固地攀附在衣物上。

后来,煤矿真的出了事故,那天,她在村口的榕树下等了一晚上,也没见他的身影。

本来说好的那天会回家的,还特地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他回家吃饭。

那天晚上,天气格外闷热,树下蚊子特别多,漆黑的夜空,月亮被乌云遮挡,星星也比平时少。

这个晚上,是她觉得最漫长的一个夜晚,她站在村口,连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一点点细节。而五十米开外的路灯前,一晚上了,连个影子也没看到过。

第二天一早,实在太困了,准备回家躺一下,谁知刚到家,却得到噩耗:“香兰啊,大春他……他们挖煤那支分队昨天八点发生了坍塌事件,整个队的人都被困在了煤窟里面……”

村长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晕厥了过去。

那一年,小孩13岁,她38岁,就这样,她失去了自己的丈夫。

那次的煤矿事故,村子里其他遇难的男人尸体都找到了,就是她家里,一直没找到尸体。虽然如此,可村子里每户人家都知道,她现在成了寡妇,只能一个人拉扯小孩长大。

原先就在家务农的她,猪也不养了,鸡鸭也卖了,小孩在县城上初中,半年才回家一次。

在得知孩子他爸遇难那天,他从学校请假回了一次家。那时候的他们,谁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最亲的人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尸体没有找到,那就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他爸还活着。

孩子在家没待几天,就被她赶去了学校:老待在家干嘛啊,耽误了学习怎么办!

再到后来,总会有一些西装革履的男人出入她家,有时提着包装精致的礼盒,有时带着大箱大箱的水果,有一次还送了一个巨大的液晶电视。

在同村人羡慕又夹杂着猜疑的眼神中,她的家境开始好转,过上了比较宽裕的生活,即使没有工作,也不用担心孩子的学费,吃穿用度上,她也不再亏待自己。

每天一早,她都换上喜爱的红裙子,化着浓妆,把眼角的皱纹中厚厚的粉底遮盖,再涂上红艳的口红,踩着十二公分的细高跟,哒哒哒地走出家门。

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每天早出晚归地在忙什么。村里人都在议论:这样的女人,以后让孩子怎么抬头做人。

她都知道,这些闲言闲语她都听过,可是,那又怎样。她才不在乎,照样化自己的妆,穿的一身红艳。

眼看马上就到暑假了,孩子也差不多要准备放假了。她在家收拾了一下,也提前告诉那些男人,这段时间就不要来找她了。

让谁误会都行,但不能让孩子误会了。

这天晚上,七点不到,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带一顶鸭舌帽,步履匆忙,一群小孩在村口的大树旁玩闹,天黑了也舍不得回家,一个小男孩正蒙着眼睛捉迷藏,险些被他撞倒在地。

这个男人眼疾手快,伸手拉了一把,才没让那个小孩摔倒。其他小孩围了过来,男人松了手,理了理帽子,快步走开了。

“嘭嘭嘭……”

“来了来了,娃…这么快就回来啦?”

她从厨房跑出来,边掀起围裙,边擦着手上的水,腿也不闲着,走到门口,“咔哒…”一声,把门打开了。

“你…我不是告诉你们,这段时间不要来找我了吗?”

来访者一声冷笑:“呵,要不是你这么贱,谁不想大晚上地在家舒舒服服躺着?”

“有话就说清楚,少在这里扯些脏话!”

男人走进房间,顺手把门反锁后,逼近了她,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少给我耍这些花招,你以为你就逃得了吗?”

女人心里一惊,早上化的妆在厨房的油烟侵染下已经有点花,亮光一照,粉底已经在皮肤上起了一小块疙瘩,唇上的口红也掉了,脸色显得有点苍白。

“你以为你装哑巴就行了?”男人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震惊,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丢下这么一句话。

她抬手一甩,打落了对方那只带着轻蔑的手,冷冷回答了一句:“你们自己做的事还不敢承认吗?”

男人吃痛地收回了手,眼睛恶狠狠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你这个臭婊子,我看你是活腻了。好处也给了,你别怪我,是你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没等女人反口,一轮巴掌盖在了她的脸上,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孱弱了身躯没经受得住,“嘭…”一声,她捂着被抽的那半边脸,摔在了地上,撞到了桌子,茶壶也“哗啦”碎了一地。

门外开始有了动静,窸窸窣窣地,像是有人攀在窗户上,看热闹呢。

女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你以为我会怕吗?我已经把证据什么的交到公安局了,明天一早他们就会过来。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吗?你们就等着煤矿厂被查封吧!”

“你在说什么?!”男人拿起地上一块玻璃碎片,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女人,强制地抓住她的手,做出割腕的动作。“你再说一句,你就准备下去见你死去的丈夫吧!”

“呵,有胆就杀了我啊,明天你们都会遭报应。”女人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大声吼到。

“快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她的手腕上已经有鲜红的血液冒了出来。

窗外,邻居家的老太太正用耳朵贴着窗户,企图中听到点什么,明天好和其他人闲聊一番,但一听到“有胆就杀了我啊”,按着窗户的手忽然抖了一下,“要杀人了,要杀人了……”

她颤颤巍巍地跑回了家,喃喃自语,赶紧把这句话告诉了家里的老爷子,又顺带把其他人也叫了过来。但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谁也不敢靠近她家。

于是只好一群人围在她家门口,静静地观察房子里的动静。

“你不是要听吗,行啊,我就说给你听。”

“在我家大春遇难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为什么别人家挖煤遇难的人尸体都送了回来,我们家大春却一直没搜不到尸体,他们明明就是在同一个煤窟做事的,怎么可能找不到尸体。”

“后来我一打听,原来是煤矿厂一直在发生事故,后来上面下了指令,要是死亡几率达到25%就封厂,以后都不许再挖煤。”

“大春就是这25%吧,是吧,就差大春这一个人,如果他没死的话,那万事大吉,煤厂还能继续开。可是,大春死了。在坍塌之后,搜索尸体时,大春应该是最后一个被发现的。可你们,居然直接把他的尸体藏了起来,不上报。只要找不到尸体,上面就没办法治你们。”

“你们的煤厂继续开着,我们呢,失去了亲人,连尸体都不还给我们。大春一直帮你们累死累活地干,你们连死都不让他安宁。”

“你以为你们做的这些事没有人知道吗?我每天早出晚归地去打探消息,去其他村里问大春的同事,还去镇上咨询其他人,就是为了治你们的罪,这么久了,我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

她断断续续地把这些说完,整个人像失去了力气,摊在地上,任由这个男人在自己手上施力,生还是死,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当初,煤厂的这些老总来找她的时候,告诉她,她丈夫虽然不知道是生是死,但是他们会好好补贴她。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家里络绎不绝有人过来,要么送家具,家电,或者是礼盒,也引来不少村里人说闲话。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给她点好处,好让她忘了自己丈夫死于煤矿坍塌这件事。这样的话,他们藏尸体的事情,也就不会被揭发。

“滴呜...滴呜……”警察来了,警察来了。门外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随着一声警笛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你,你居然真的报警了!”男人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实在不明白她的做法。

以往温顺的她,给她送什么她都默默接受,被同村人误会时,也是一副淡然的样子。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一副刚烈的性子。

男人放开了她的手,急急忙忙地,准备逃出去。他走进厨房,打开窗户一看,通向后山,从这里逃出去刚刚好!

在他正准备爬上窗户时,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在他的身后!一把拉住了他的腿,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死死拽着。

“你这个死女人,赶紧把我放开!”男人一声训斥,企图用抖动的方式把她甩开。可惜空间不足,再加上女人太过用力,导致他双手握着窗沿,使不了力。

女人就这样紧紧抓着他的腿,警察现在就在门外,准备撞门进来。没有时间了!

他用一只手攀附着窗台,另一只手慢慢地摸向砧板上的菜刀,为了不让女人发现,他把手背在身后进行,而双腿仍然假装挣脱,眼看就要摸到菜刀了!

“妈!”孩子清脆地一声,让男人感觉腿部的压力减少了一点。

这时!大门已经开了,一伙人涌了进来。

女人缓缓抬头,朝门口望去。一个清瘦的孩子,头发竖了起来,很久没有理过的样子,眼里带着泪花,刚刚一声呼唤,也带着浓烈的哭腔。

男人趁着女人晃神的时间,他迅速拿起了菜刀,猛地往腿上砍去,落在了女人的手上!

一双手,掉在了地上,腿一下子就失去了压力,血溅在了裤脚上!

“啊……”

“妈!!!”

一声尖叫,响破天际。

孩子飞奔向妈妈跑了过来,捂着嘴,立在跟前,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男人握着菜刀,伸了伸腿。

“快快快,叫救护车,送医院!”

“别动,你已经被包围了!”

医院里。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失血过多,送来的时间也已经晚了。节哀。”

小孩趴在病床上,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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