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旧马平川
一
好像年少时的美梦都很容易碎，迸裂成羽毛，在长大后每个失眠的深夜里飘扬在房间上空，撒了一地棉絮。
2013年的九月，大巴车带着我走出了生我养我十七年的小镇，一个多小时之后到达市中心的一所重点高中报到。
车子还停留在镇子的老车站时，母亲在车站前对我千叮万嘱，说话时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忧愁。车子发动后，我回头透过车玻璃看去，她站在车后注视着我的离开。
如果时间可以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让那时的自己表现得更加不舍和伤感，给自己宁静的小镇少年时代好好道个别。
二
在我心里，高中生活应该就和书里描写的一样的：坐在书桌前摊开一本书，教室里有薰衣草的香味。阳光照进来，带动着空气中的粉尘一起飞舞。手中的一本书成了一天的悲喜。傍晚放学铃在校园里响开，我在学校的某条小道上，踩着自行车，碾过夕阳余晖，消失在落日的怀抱里。我觉得这就是高中该有的模样。
只是世间的落差总要杀你个措手不及。
从我到校报道的第一天起，首先等待着我的就是逃不开的晚自习。九月份夜晚的教室里风扇在艰难地摇头旋转。周遭喧闹的讨论声进到我耳朵里都成了催眠曲。看着眼前课本书页上印的字在我面前不断放大，直到扑到了我面门——我困到倒在了桌子上。
之后便是少不了的班级见面会。说实在的，来自偏僻小镇的孩子心里都有或多或少的自卑感。眼前的同学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俨然和我不同的世界。那种低落到地上的失落至今的我都记得。他们在台上唱歌、表演、高谈阔论，彼此之间互通来往。我像一个路人围观着他们的精彩，连去打扰的勇气都没有。这些就是我以后要相处的人？他们会不会看不起我？盯着一张张陌生的脸，不安和惶恐淹没了我。
少年时的心敏感如白瓷，内里一碰就碎，偏偏表面要焕光如钢铁。多年后我回想起那个躲在人群中傻傻跟着别人鼓掌的自己，看到的不是差距带来的落寞，而是想表现却无能为力的渴望和不甘。
三
下雨的夏夜，拖着疲倦的身子睡在床上。窗外雨点啪啪地打在窗玻璃上。雨声带我回到了离家的一个夜晚，房间里母亲一边在帮我打包着行李，一边嘴里不断地念叨。我在一旁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听着。这段记忆浮现出来的时候一股酸酸的味道突然就涌了上来。一个漆黑的宿舍里宿友们熟睡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我用凉被蒙着头，泪水在里面疯狂地流。今天下来心里积攒的委屈肆无忌惮往外涌。我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孤独离我如此接近，近到我都来不及躲避。深刻的眼泪定格在了那段年纪里，如今依然是我记忆中挥之不去的甘甜。
四
时间催人忘记，能留下的都是发酵过的芳华。我想每个人都要经历过一个时间点，它让你惶恐不安，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存在。等你什么时候跨过它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人。2013年的我抱着一个淡雅美丽的梦想等待着期盼中的生活，等来的却是措不及防的失望、忧虑和伤心。在那痛哭的夜晚以后我丢掉了懵懂年纪才有的美丽而虚浮的想象，开始为使命而寻找脚踏实地的道路。如今的我没了风花雪月的憧憬，习惯了用成年人的角度度量事情的价值。只是在某些个夏天的夜里，听到窗外拍打到玻璃上的雨点声，不自觉会想起那个深夜把头埋进被子里痛哭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