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情怀的人,是如何被杀死的

阿明是一个公司的普通职员,有多普通呢?

家乡在一个二线城市,没房,没车,没背景,更没有女友。一年前来到北京打拼,年轻又少不更事。薪资不好不坏,也只能凑合过个日子。每天挤着差不多的地铁,吃着差不多的早点。性格也不好不坏,没有什么棱角,也没有过于软弱。

在他眼里,没有什么绝对的好坏,他每一段经历都注重感受。

他说,他是一个有情怀的人。

可你从头到脚,看他的衣着和体型,你无法和情怀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他带着黑色的宽边眼镜,小小的鼻梁在眼镜的压迫下显得格外紧凑。嘴唇薄薄的没有任何血色,嘴微微一张,露出满口的黄牙。个高,且廋。整张脸,颧骨高高突起,给人一种刻薄的印象。只有当他猝不及防在地铁上踩到你的脚时,回头冲你堆满歉意的笑,你才能看出他眼里充满善意的光芒。

阿明住的地下室里, 放了一个在二手店淘来的放映机,闲着没事去淘了个迈克尔杰克逊的唱片,混着老鼠的和鸣,仅存的巴掌大的窗户阻断了世界外面的风声。他拽了拽被子,仿佛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外面世界的好恶,在此刻与他无关。他的梦里,还有诗和理想。

他说,这是一种情怀。

阿明每周末会定期去流浪猫救助站,去给流浪猫喂食,洗澡。还会不时的养老院给老人送关怀,也去给一些小孩子们上上课什么的。他画画的出奇的好,可是小孩子们看不懂他的画,老人们看他画时只是乐,他们并不在意画的是什么。直到阿哑看他画画时,这个清秀的女孩子一下哭了出来。阿明慌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忙问,“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到底怎么了?”

阿哑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最后裂开嘴笑了一下,转身跑开了。

阿明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他猜不透阿哑,甚至不知道她这个微笑的意义,他手足无措,他只知道,因为这个微笑,他内心更深处的东西被触动了。

可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回家的路上,阿明破天荒的在天桥停了下来,他第一次抬起眼看这个城市,看着下面的车辆来来往往,傍晚的灯光星星点点的落下,他一下有些恍惚了,原来,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并装不下全世界。

那么,这个狭小的房间里,甚至自己娇小的躯壳里,到底装下了什么?

阿明迷茫了,眼神变得空洞起来。脸开始抽搐着,他第一次哭了。


遇见,却不预见

第二次见到阿哑,不是在福利院,而是在地铁出站口。阿哑搂着一个大匡,不停的向路人售卖。她的花很别致,每一束被穿插着搭配好,花朵色彩的格调、明暗、色调都搭配的刚刚好,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娇艳欲滴。她的花,总是会搭着一个花瓶卖,花瓶会搭配着不同类别的花,相互映照,更多了几分古雅。

有顾客只要花,不要花瓶,她不肯。虽然看的人多,真买的却没有几个。

阿明觉得她有些傻,客户只要花,又何必非要让用户捆绑消费花瓶最后一个都卖不出去呢?

正想着的时候,阿明下意识的笑了一下,回过神来,正好撞上阿哑明亮的眼神。

“额…那个….那个,阿明慌了起来,“我…随便溜达到这儿….看你在卖花…我….”

阿哑没有说话,转身捧过一束花,说:“这个送给你,你能帮我画一幅画吗?”

“好啊,你想画什么?”

“我想去巴黎,你就帮我画一个我在巴黎的画吧,记得画上这束花!”

阿明拿着这束花,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住所。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好看的花瓶去养着这束花,他翻来覆去,终于在床底找出了上一个租客留下的啤酒瓶。暗色的啤酒瓶粗鲁的霸占在狭小的书桌上,好在这束花并不厚重,倒显得有些轻盈起来。

泛黄的放映机,磨得快要卡掉的唱片,在这一刻,阿明似乎有了更多新的追求。而更加致命的是,阿明觉得,这种追求,似乎除了身边这床被子外,是他另一个可以触摸的东西。

若初见,与不见

和阿哑约画画的时间一直在变,转眼大半年,他们一直都没有见过面。在此期间,阿明想了很多关于这幅画的灵感,想着阿哑在能环游欧洲,也能在罗浮宫开心的笑着,想象着她在埃菲尔铁塔下明媚的转身,他想了好多,唯一没敢想的是,这个画里是不是可以加入一个他自己。

他太普通了,也太平凡了。在熙熙攘攘的城市,他如蝼蚁一般渺小。渺小到几乎快认不出自己。

过了第八个月,阿哑终于答应约阿明出来了。

阿哑似乎变了很多,她的装扮比以前更为成熟,眉宇间多了一些沉稳。她的眼睛,再也看不出很多情绪,明亮的眼眸更加显得深邃。她笑,“阿明,帮我画幅画吧,不用假装画我在巴黎了。就画我在这里的一刻吧!”

阿哑说这话时,眉眼弯弯的,嘴角的小酒窝明媚的像冬日的暖阳。起风了,今天天气格外的好,阳光耀眼的让人挣不开眼。

“阿明, 你会记住我吗?”

“记住什么?”

“记住,我卖花必须要和花瓶一起卖”

阿明没有说话,这一次,他反倒沉默了。

他开始疯狂的奔跑,终于,他在天桥上停了下来。他再一次望向这个城市,灯光闪烁,迷离。车水马龙的城市依然没有变,他想起他还来得及问阿哑真实的名字,他们相识却又像一个匆匆的过客。

不相忘,何相望

这个世界,谁又记得谁呢?

阿明又一次来到天桥,这一次,他俯下身来,轻轻的对自己说:“阿哑,我喜欢听古典音乐,并且必须要老放映机放的那种。”

我觉得我的特别并没有什么特别,你还会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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