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母亲

记得来的第一天,那天早上我在厦门一个小吃的小巷吃了早餐,然后坐了会儿公交再转乘半个小时的巴士就到了父母的住处。一年半没有见,一开始相见哪怕是亲人也是极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相见母亲,我问她感冒好点没有,她说刚照了片,打了点滴,是好了一点。初见母亲先是激动,后是喜悦,然后是心酸。


当时母亲在上班,给我钥匙,要我自个儿先呆着。母亲回来后给我闲聊许多,她说父亲脾气不好,每天吃饭离不得啤酒、肉,菜豆腐和豆芽几乎天天都买,母亲说她都吃腻了,我却哈哈笑了好久。


那天下午父亲回来,便开始吐槽我的头发,说我剪得不正规。确实这次剪头发的时候,给我剪头发那理发师问我怎么剪,我就说随便,便有了后面意料之外的杀马特,我后悔极了。看来永远也不要叫一个从未给你剪过头发的理发师给你随便理发,它会把你头发当做他的艺术试验品,哪怕给你剪得糟糕透了,他也会在那儿自顾自的称好。父亲吐槽我好久,记得上次我只是把头发染色,是栗黄色,不细看也太明显,而且我觉得很自然。父亲硬也是说我不正规好久,我当初没来就知晓还会有这么一出。哎,两代人注定难以弥合的代沟,完全不一样的艺术观感。


我在那边待的不久,好几件事,却历久弥新。有一天母亲带我出去买菜,我们那天没买肉菜。回家就是一碗凉拌酸菜,凉拌折耳根还外加一盘凉菜,我觉得这样清淡蛮好的,而且我觉得很好吃,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晚上父亲一回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臭脾气,还摔筷子,这种镜头我自然是什么也不回应,我就哭笑不得的坐在那儿,想哭的感觉,父亲发火确实瘆人,想笑是因为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居然发火如此孩子气。后来母亲回来硬是被他骂得凄惨,那充满贵州方言的粗话倒是令我耳目一新,好久没听过,那是我早就已经说不出口的粗话。父亲骂母亲烂婆娘,母亲骂父亲老和尚。母亲最后还掉眼泪,我叫母亲不说了,我说你不接他话,他就自然觉得吵着没劲,可两方都不听劝,弄得我也很恼火,一次不吃荤菜,至于如此么?


隔天晚上三姨打了个电话过来,先问我妈身体好点没?父亲立马接话说,长飞[我乳名]来了,你大姐好得很快。三姨说,是哈,好久不见长飞,见了心情不一样,自然就好得快。不过确实也怪,我来母亲感冒也没几天就好转许多。三姨也和我说了几句,问我来几天感觉怎么样,我说还行,就是最近他俩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爱吵嘴。我继续对三姨说,吃一顿素菜就大吵一架,我记得明明前一天我二姑招待我,就专门到她家去大吃一顿了的。我最近是不喜欢吃肉,可能买菜没照顾到他老人家。我在结尾给三姨说大概我和我妈属牛属马,只顾吃草,我老头是猫三[父亲的混名],他要吃肉。说完三姨就在电话那头笑好久,父母也禁不住大笑起来。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父亲欺负母亲,母亲性格弱,又很爱掉眼泪,我是很少见到她眉眼俱笑的样子,这次我倒发现好多次她连眼睛都有笑意,看来我的到来她还是真切开心过的。不过现在想来,婚姻像他俩这样,就像杏花虽美,可结的果子极酸,杏仁更是苦涩,开头美好,结局潦倒,也没多大意思。


小的时候父亲经常打牌酗酒,还好吃懒做,更是多有对我们不管不顾。对我更像一个大独裁者,小时候我好想和一群玩伴他们玩,父亲一般不准,说他们会把我带坏。所以父亲在我心目中形象大都不好。


不过父亲也还是有些优点的。小时候答应考试给的奖品,他从未失信过。读书方面的东西也是很舍得花钱,小学我写字的时候,他说你同学写了钢笔也算钢笔啊,要想写好字,还得买只好钢笔。还记得我比较大的时候,他对我说,只要你能念书,我就去输血也会供给你去读。现在看来那样的情况倒不会发生,但当时确实很感动,这代表一种为父的责任。


父亲对豆芽和那菜豆腐的热爱我算是领教了。有一天,父亲回来,推开门,把它买的菜挂在墙壁,转身向我,突然用手在膝盖上一拍,感叹了句,哦…然后我就问他哦什么,怎么了。他说今天只买了菜豆腐,忘了买豆芽,我当时就在心底里歇斯底里地抓狂,己所欲,也要勿施与人。豆芽和菜豆腐是您老人家的真爱,就别再天天折腾我们母子俩。果然是母亲说的那样。还有我不想喝啤酒,可是糟老头每次都会给我倒一杯,他说:这边天热,喝就当解渴。我说我真的不想喝,不要逼我。然后他又说:你不是说你在学校喝酒么?我说那不一样,毕业了当然得喝一点。我一般会悄悄地倒他杯子里,有时候我也会给他倒半杯回去,然后很不情愿地喝下半杯。


吃饭坐下来的时候,我会听他们闲聊许多,母亲每天吐槽和她搭班的阿姨,老是称呼那位阿姨死老太婆,我说别人大不了你几岁,叫别人老太婆不好吧。母亲固执回应说,她就是老太婆,你看她干活不得力,爬楼梯还那么费力,就是死老太婆。父亲倒是个很会吹牛的人,说话也还算幽默。偶尔看见我会如此感叹:要是我像你一样二十来岁就好了。我反驳到你像我这般年纪有什么好,你二十多岁的时候,不是和你的发小们在家乡的白果树下面打牌么?读个书也不认真,初二还读了两次,还没毕业就辍学。父亲有时候这样情况就不再说下去,有时候又会特别浑的辩解,他总有他的理由。


父亲老是只承认他打过我一次,我很生气,明明我很听话都被他打过许多次,还要我数落给他听他才认可,感觉他从未亏待我。有时候我们仨做下来摆龙门阵的时候父母亲都会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拿出来乱侃好久,尤其讲到我的一些小时候的糗事我就范囧,内心囧到:我居然干过这样的事儿。


有一天,我母亲给我外婆打电话,糟老头就在旁边嘀咕我母亲说:你叫你妈可真叫得亲切。我母亲就此开始向父亲发难,母亲说,我到你家这么多年,从未见你亲自叫过你爹妈,总是称呼长飞他婆,长飞他公的。不过爷爷奶奶是去世得很早,我印象大多模糊,不过却从未见父亲亲自叫爹娘。不过父亲诡辩说,叫长飞他公,长飞他婆意思不是一样么?接着我就调侃他说:那好,以后我就叫你美燕她爸,不叫你爸爸,意思也是一样的,你看行不?父亲有点生气的说:你敢这样叫,我就锤扁你。


不过有时候看着他戴上老花眼镜打字的时候,倒是一位萌大叔的样子,我这心底倒是一阵酸楚。母亲说父亲不会拼音,只有打笔画来一个个存电话本。前两年还在我跟前吹嘘他那5.0以上的视力的糟老头子,如今年纪大了,还是拗不过时间,也得戴个眼镜装知识分子,母亲也差不多如是。


父亲每天下班,回屋便是脱去那臭袜子,然后脚丫子臭气熏天。一开始来的那段日子,每天我都会一边扇鼻子一边抱怨:好臭啊。父亲就问我:有那么臭么?你鼻子矮,什么都能闻,随你妈,我就闻不到。我就说:你自己的臭味你经常闻你当然闻不到,要是你到厕所毛厮里头一直待起,你还不是闻不到屎味。我这么一打趣,母亲在旁边大笑。后来我问我母亲,这么臭,你怎么忍得了。母亲说:我想说啊,可是你老头那臭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怎么敢说,过了这热天就不臭了。不过也奇怪,我现在倒不是像小时候那样那么畏惧父亲,后来倒也奇怪,有一天,父亲买菜回来,唤我过去说:长飞把菜拿去。我就问:你干嘛?他说:他冲脚丫子去。就这样以后父亲每天进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立马用香皂冲脚,看来我的话,还是收到了成效,还蛮感动的。


父亲母亲待我差别还是蛮大的。父亲炒菜,会安排我给他剥葱姜蒜,辣椒,洗菜,还要负责切好,最后他炒菜。还有每天还要跑腿给他到楼下小卖部买冰好的啤酒。母亲则是相反,碗洗好,准备工作全为我做好,我就炒一下菜就可以了。所以父亲在,我就是打酱油的,母亲在,我倒感觉无所事事。


母亲那依旧充满少女心的爱,我是很有感触的。记得那天,我从晚班换到早班那天,生物钟没适应,中午几乎没怎么吃饭。结果下午母亲硬是来替我,说我吃的少,赶快吃点。说实话,我当时很感动,母亲细致入微,我没说她却放在心上,不过我很抗拒,因为我这么大人,稍微又饿不死我,我感觉那是溺爱。


只要父亲炒菜,一般都要叫我点评。比如有一次他去买了一只鸡和茶树菇做菜,吃的时候问我怎样。我说勉强还行,然后他就得意了,他说他觉得很一般。然后用筷子在锅里绕了一圈,对我说:你不是说你不吃肉么?鸡菌子怎么没了?你这家伙假兮兮的还专挑好吃的。我就反驳说,全是肉,只有吃肉了,再说鸡菌没骨头,其他的我懒得啃。父亲又转问我鸡菌怎么样,我说还行。结果第二天他跑到超市买了好多鸡菌。虽然不是那么爱吃,但被人讨好在意,总归还是要感动的。他老是问我他炒的菜怎么样,我有时候会如实给负面评价,比如说盐巴太重,辣椒不到位,葱切得太长。他就会眉毛立马倒八,然后说,你这家伙吃不成好东西,饭店哪有我这味道。说实话,要不是他是父亲,我觉得他真够欠扁的,夸他几句就洋洋得意;贬他几句又说我不识烟火。


母亲倒是常说父亲好吃懒做,宁愿穿简单,也要吃好生活。父亲穿的衣服一直也是那几件,有两件还是母亲软磨硬泡拉去买的,听母亲说:买的时候父亲还说不要有花纹的,他说人都老了,穿起那些不自在。黑色暗一点他倒愿意接受。母亲也是简朴,我上次和她一起逛,竟然她没看上一件,挑剔理由太多。


我有一次给父母说:你们将来回家也不用干活了,种点小菜就好。父亲说他不,他说那一亩三分地还是得种,不然老了时间难得混。他说:你看那超市卖的米大都是陈米,新米你是吃不到的。我将来回家种点,无论怎样你和你妹在哪里工作,还有你姨他们用车子拉点过去是几多不安逸。我那有块好田还可以种长颗粒。他说他这边不干了,回家再重新盖座房子,继续养头牛,养头年猪。看来这糟老头子,也还真是热爱生活,安贫乐道。好时光就应该被宝贝,因为有限。其实我用我的格局看父母,或许觉得他们并不至如意,可是每个人在自己的小格局里也会拥有自己的小幸福。说到往后的日子,和家人除了逢年过节,恐怕聚少离多,这一点父亲从他口气是早已预测到的。心情在相聚之后,总是分外冷清。


你就是那腐木上长出的新芽,而如今你已经吸收了他们的养分,你快长成一棵大树,而他们却越来越腐朽,最终是要变成渣的,所以莫要忘本,亦念本心,心系感恩。




                                                                                                            文/詩筆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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