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荆棘岭树妖这一难背后的深意

(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微信公众号,ID 伊若心,文责自负。本文文章题目有修改。)

《西游记》中,唐僧师徒遇到了众多妖怪,如偷喝了灵山精油的得道成妖老鼠精、偷吃了太上老君的轮回酒下界为妖的狮子精。也有天上的小仙小神下界为妖的,像太上老君的看炉小童下界化成的金银角大王、奎木星思凡下界的黄袍怪。还有“自修成妖”的尸魔和盘丝洞妖娆多姿的蜘蛛精……这些皆是有血有肉之物所化的妖精。

而在第六十四回的荆棘岭一难是植物所化之妖,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无情之草木此处化妖,可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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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定是有的,他们有名且有所求,是谓之“情”。

所有树妖皆有名,且俱是以其身特点带隐喻修辞技巧的个性取名,符合事物本身形象又别具一格——“霜姿者号孤直公,绿鬓者号凌空子,虚心者号拂云叟,十八公为劲节”。十八公乃松树,孤直公乃柏树,凌空子乃桧树,拂云叟乃竹竿,称之为荆棘岭中四大隐士。杏树化成的杏仙、枫树化身的赤身鬼为友,还有女童腊梅与丹桂相陪。此处的树妖看似文雅又无害。

树妖们的情,是三五好友吟诗作对多添茶,泼墨挥毫戏人生,享受这肆意的生活;他们的情是见你杏仙有意于唐僧,便充当媒人一线牵;他们的情还是多方留着唐僧,阻止他西行取经。

在这一难中,明面上看,这些妖精们呈现的肆意生活是岁月年华月下赏,有诗有茶有美人,畅所欲言,尽抒己怀。这种月下谈诗作乐之景,真是快哉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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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些花前月下的美好不过是糖衣炮弹,是风花雪月里的温柔乡。用现在的话讲是在一步一步的PUA阻止唐僧师徒前行,如果没有定力就会一步步沦陷。且看他们是如何步步为营,搅动棋盘的:

夜晚将至,以送吃为由借机靠近唐僧,见被行者识破身份,立马将唐僧摄到烟霞石屋前,所谓“擒贼先擒王”,要说服唐僧才能成功阻挡取经之路。

十八公“轻轻放下,与他携手相搀”,放下唐僧后,先语言安慰,再自报家门和来意。已在屋前等候的另外三位老者:劲节、估值与拂云叟也皆与三藏作礼。这一顿操作下来也让唐僧有了宾至如归之感,逐渐放下警惕之心。

后四长老问唐僧出处,语言上也是可见其虚心之意——“望以禅法指教一二,足慰生平”。这可谓投其所好,唐僧立马“慨然不惧”,一顿长篇大论式输出。此时的唐僧已然已经掉入了四位长老的蜜糖里。

拂云叟见其已经完全放松警惕,就直接说了与唐僧不一样的观点,还说着唐僧前去取经是舍根忘本的行为。

拂云叟笑云:我等生来坚实,体用比尔不同。感天地以生身,蒙雨露而滋色。笑傲风霜,消磨日月。一叶不凋,千枝节操。似这话不叩冲虚,你执持梵语。道也者,本安中国,反来求证西方。空费了草鞋,不知寻个甚么?石狮子剜了心肝,野狐涎灌彻骨髓。忘本参禅,妄求佛果,都似我荆棘岭葛藤谜语,萝壮浑言。此般君子,怎生接引?这等规模,如何印授?必须要检点见前面目,静中自有生涯。没底竹篮汲水,无根铁树生花。灵宝峰头牢着脚,归来雅会上龙华。”三藏闻言叩头拜谢,十八公用手搀扶,孤直公将身扯起,凌空子打个哈哈道:“拂云之言,分明漏泄。圣僧请起,不可尽信。我等趁此月明,原不为讲论修持,且自吟哦逍遥,放荡襟怀也。”

吴承恩 《西游记》第64回 人民文学出版社

但因想到四者本是想留住唐僧不能将其赶走,故而凌空子又带回节奏,继续吟诗作对,互相吹捧,各自SOLO。

到最后唐僧都不禁赞叹:“众仙老之诗,真是个吐凤喷珠,游夏莫赞。”好在唐僧定力够强,也反应过来,遂说明不可久留,欲走,但四老并不肯放。

恰巧这时又来了杏仙,其对唐僧也是渐生喜爱之心,十八公见机直言杏仙有意,唐僧不见怜,就是不知趣了。又恐自己说话无礼,进而转换策略,以说媒为由,撮合两人,以其能成婚来劝退唐僧不往西方而去。

有人黑脸,也有人红脸,孤直公仍是以礼相待,说着保亲、做媒的话来成此姻缘。令他们始料不及的是唐僧彻底清醒:想来这几人皆是邪物,给他下套呢!

“四老见三藏发怒,一个个咬指担惊,再不复言”。

吴承恩 《西游记》第64回 人民文学出版社

四老见彻底惹怒了唐僧,并无更甚行为,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不再言语了。到这里树妖们的诡计其实已经宣告失败了。

但赤身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以言语相逼。可想而知,赤身鬼并没有成功。最后他们扯扯拽拽,嚷到天明。

“阻止西行之事”以失败而告终,他们的失败是低估了唐僧的定力。

面对“妖娆娇似天台女,不亚当年俊俏妲姬”的杏仙,唐僧能守住目标,不为所动,最后软磨硬泡地坚持到了天亮,得以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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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回过头来看,这些树妖们其实并未对唐僧行大恶,除了逼婚外,甚至都不曾动过要吃他的心思,却为何还是逃不过被连根拔起,最后尸骨无存的命运呢?我想原因大概有三:

首先,是通往佛法的路障需要清除。荆棘岭其实是前往西方取经路上的一条必经之路。然而这八百里的路,左右均是荆棘丛生,根本无法过人。正如唐僧所言:“……路痕在下,荆棘在上,只除蛇虫伏地而游,方可去了……”

唐僧师徒前去西天取经,不仅仅是将佛法带回唐,还有佛法的宣扬。当荆棘之路变成康庄大道,自然走去的人就多了。荆棘路的清除,也代表着去往佛法的大路从此为有识之士敞开。

荆棘岭的树妖们是要阻止西行之路的,八戒的做法有斩草除根,以防多年后成大妖大怪再阻他人西行。

再者,荆棘路代表的是欲望网和温柔乡。荆棘岭这一难的不痛不痒的诱惑,看似毫无危害,实则祸端丛生,一不小心便会掉入妖怪苦心制造的"欲望网、温柔乡",使人沉迷其中,欲罢不能。

除此之外此“荆棘岭”不单指地理环境的险恶更是指人生路途中会遇到大大小小的挫折,树妖是杂念。面对扰人的俗事和挫折,只有清除杂念,意志坚定地前行,才能荣获新生。

结合这些原因来看,荆棘路木仙庵的这些树妖们就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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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问题又来了,往常的大多数妖精们不是被后台领了去了,就是被悟空给打死了,这一次为什么是八戒把他们斩草除根了?

原因之一是这里的八戒禅心已定。在四化显圣试禅心的那一回当中,八戒禅心不定,动妄念,最后出尽洋相。而在这一难中,他态度坚决,守真心,向西行。

另外八戒的另一名是“木母”,其属性是“木”,与这些植物同属性。在后面的西行路上,碰到的堆积如山的柿子形成的稀柿衕,是八戒拱路而除之。

柿子树的属性也是木。那么这一次的荆棘岭也由八戒来开路就能与之相匹配。

在这一难的开头,由八戒开路做前缀,后面由八戒来收尾,有始有终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原因之二是八戒的武器更适合清除荆棘树根。九齿钉耙,一横一竖,横杆上有齿。钉钯是农具,犁地、斫柴、割藤正是它的本分。

面对“荆棘丫叉,薜萝牵饶”的荆棘路和根路错杂的树藤,猪八戒使用的九齿钉钯有着天然的优势去处理。

原因之三这些树妖道行并不高。陷入“欲望与温柔乡”的唐僧抵住了那些糖衣炮弹就已经成功了一半,这时候只要八戒出手,轻而易举便能够拿下。

人生之路,总会有那么一段是荆棘丛生,薜萝盘绕,但只要清除杂念,守住目标,不为外物所扰,我想荆棘之路也将变成康庄之路,成为人生路中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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