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富春见欣格迟迟未主动找他，便让她来办公室。进门后，他问她是否已将李总的账目资料备好，南通集团要重新审核。
欣格说道：“是的。李总的账目清单之前已备好。”
曾富春望着她问道：“那你还有什么特别加以补充说明？”
欣格说道：“我之前已列的很详细。如果南通集团领导有什么看不明白，我可以向他们再做解释。”
曾富春，从漆光发亮的办公桌上拿起一包中华烟，抖出一根，熟练地点燃打火机，不紧不慢地吸了口，向上徐徐吐出烟圈。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它渐渐散开，呼吸渐粗，脸色比刚才难看。连吸了几口烟，办公室没有声响，气氛沉闷，只见缕缕烟雾在空中飘荡、散开，很快屋里弥漫着烟味。欣格被呛得连咳了几声，似乎凝固的空气被打破了，曾富春干咳了两声，赶紧掐灭烟，开大抽风档。
“那好吧，你到时好好协助他们查账。另外，你也看到公司新调进二位财务人员，小张和小孙，这是上面安排调进的新人。小张目前做你原先那份工作，现在公司业务大大缩小，财务人员却增加，财务科现在挤得满满的。如今你回来，连张办公桌都搬不进来了。”
他望着静静站在面前紧皱眉头默不作声的欣格，沉默了下，端起财务小张下午刚给他泡好的大红袍吹了吹，示意欣格坐在对面的真皮沙发上，话音落下：“不过呢，财务科虽然没有位置给你坐，但你可以做其他工作嘛。你还年青，不一定非要每天坐办公室，这样对你今后发展也不利，社会发展这么快，你应该多学多做多多适应不同的工作岗位。”
欣格身子向前微倾，疑惑地紧盯着曾富春，问到：“曾总，公司对我有新安排？”她赶紧凝神聚听。
“欣格，我们公司在A城市的那项业务头期最需要人把关、跟进。我本意有心想栽培你，现在你家里有实际困难，再让你长期呆在A城市也不太合适。但是财务科你也看到了，刚从集团调进两名新同事，小张和小孙。你现在回来，连张办公桌都挤不进了。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次公司想搞员工与部门双向选择。你呢，可以趁这次机会变化一下工作岗位。你还年青，只要肯学肯做，反而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啊。暂时安排你到刘经理业务部门做外贸业务，你的工资还是按原来副科长级别发放，不会减少。年底如果部门效益好，有利润，还可以发奖金。这样你的收入不会比在财务时低。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觉得怎么样？”
曾副总眼睛瞥了眼她，语气放缓说道：“不过，员工与部门双向选择这消息，明天下午全体开会时才正式宣布。现在提前透露给你，让你先有点思想准备。你自已知道就好，先不要对外讲。欣格啊，我是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这都是为你好啊。”
欣格睁大眼睛听着，她怎么也没想到曾富春会安排自已做业务。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做财务，从未做过一单业务，现在突然让她去开发客户、去寻找货源、去报检、报关、跟单……？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有一天自已会去做外贸业务。
她艰难地吞咽了下，开始向曾富春解释自已从未做过外贸业务，请他再重新考虑。
曾富春打断她继续往下讲，只见他端起刻有“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诗词的茶杯，沉下脸对她说道：“欣格，你有难处领导自然会替你分扰，但工作不能挑三捡四的。我们领导也有自已的难处。你还年青，工作上不会、不懂可以从头开始学，如果大家都挤在财务科、机关不去做业务，公司僧多粥少，这效益从哪儿来？你也是公司老员工，副科长，要有觉悟，要为公司分忧挑担啊。说实话，如果我只想个人利益，我何苦做这个亏损企业的代理总经理？收入不见多，事情比之前更忙，责任更大。但做人嘛就是要勇于担当，不能只想个人得失，要有顾全大局、奉献精神啊。再说，难道做业务就不如做财务了？大家非要一天到晚坐办公室？年青人要有适应性，多到外面闯一闯，开阔下眼界，说不定，你这方面潜能很大呢。你都还没做业务怎么就否定自已的能力？说不定你做的很好，将来还要感谢领导的安排呢。”
曾富春越说越慷慨激扬，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便果断地中断了与欣格的谈话，让她回去好好考虑如何开展新工作。
带着复杂心情离开曾富春办公室的欣格，经过刘经理办公室，正遇到他要去复印室复印资料，他笑着问欣格想不想吃水果，她朝里瞥见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大果篮，已猜到八九不离十刚才有客户来过。
和善开朗的刘经理平时与欣格相处不错。有时，他拿着一些不违反大原则的报账单来找欣格，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给报了。每年刘经理业务部门的年终饭少不了请欣格一起聚餐。
“当然吃咯。”欣格笑着走到水果篮边，只见篮里放满了山竹、提子、橙子、龙眼……。
刘经理放下资料，从里面取出一串龙眼递给她，说道：“这龙眼美颜又安神。多吃点。吃不完拿些回去给你女儿吃吧。”
“你女儿好些了吗？”刘经理关切地问道。
“好些了，在家休息着，慢慢恢复，现在还不能随便走动。”欣格点头回应道，心里酸楚着。
“那你回来后还去A城市吗？家里这样你放心的下吗？”刘经理问。
嚼着清甜龙眼的欣格，听了刘经理这话，又想着刚才曾富春与她的谈话，嘴里分不出什么味了。
她环顾了下办公室，问道：“他们都出去办事了？”
“是啊，本来也没几个人，他们一走就剩下我了。”刘经理道。
刘经理的N部门，多年来业务繁杂，利润小。虽然年底利润微薄，但不至于出现亏损，业务成绩给人波澜不惊感觉。
望着一旁忙着整理资料的刘经理，欣格半开玩笑道：“刘经理，你太忙了，每天像个勤劳的小蜜蜂，有些事交给手下办就行了，要是人手不够的话，干脆我来你们部门给你当小兵吧。”
刘经理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忙笑道：“唉哟，瞧你说的，开什么玩笑哟，我还等着你坐财务科长位置，将来多关照我们呢。”
欣格边吃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和你开玩笑咧。”
她听小勇说，刘经理最近的外贸单证特别多，经常忙得晕头转向，这么多年来，虽然自已一直做财务，但大学时英语基础不错，加上对外贸业务有些了解，她可以从制单开始学做外贸业务，她想着。
此时办公室里正好没有人，她挪了挪嘴，又止住了。她想还是等明天开完大会，再找时间与他谈谈自已想法吧。
刘秘书通知大家下午开全体大会，会议很重要,关系每个员工的前程。领导们念着长篇稿子，除了刘秘书认真记录，其他员工表情淡漠、心不在焉地坐着、专心看手机、低头看报纸及杂志、打盹的、小声聊天的……。曾富春开始大声地宣读员工与部门双向选择新方案，引起员工小阵骚动和兴趣。
微信聊天成了员工在下面的真正会议。他们开始热闹地“讨论”，讨论渐渐平静了，大家觉得无论在哪个部门上班，年终的收益不会有太大变化，即便业务有利润，收入也不会增长。正如群里小曹所说，无论曾富春这把“火”烧的多大，也挽救不了公司的巨大亏损。大家觉得这场双向选择与自已关系不大，对公司而言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一场做秀。
欣格比台下任何员工都听得认真，虽然“双向选择”的消息她比其他人早一天知道。她温柔的脸庞看似平静，内心却翻滚着。人生能有几次重大选择？这关系到她职业的变化，她能适应新的职业吗？未来的路她要接受什么样的挑战？
外贸，看似简单，好象谁都能做的国际买卖，但没有专业的素质，某个差迟、疏漏可能导致货物无法通关和收汇风险。例如，出货后，由于制单或审单等原因导致收款出现问题；货柜里的某项货物因商检不过关，会导致整批货物无法通关出货，造成合同违约等等。
今早起床后，她坐在镜前梳妆，对着镜前的自已，默问：自已才三十三岁难道就对生活、事业的热忱消逝贻尽？她想起润康对她说过：“生活再不如意，总有一盏灯让你看到生活的希望。"她告诫镜前依然年青的自已：生活总有不如意，你不能自怨自艾地过下去；人生总会遇到风雨，你必需坚强地生活下去；你是家里的支柱，想给她们一份平安、无忧的生活，你必需面对现实，努力去学习新知识、接受新挑战，改变自已的现状，让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已手里。
她感到身体里暗藏了一股隐隐向上的力量，在呼唤她马上做出新的选择和改变。(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