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精英的悲哀:再优秀也只是一头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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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霸找工作

网上盛传一段视频:清华博士学霸梁X上奇葩说,请三位导师支招找工作,遭到高晓松怒斥炮轰,“一个名校生走到这里来,一没有胸怀天下,二没有改造国家的欲望,而是问我们你该找什么工作?你觉得你愧不愧对清华十多年来对你的教育?”

高晓松还抨击了名校作为镇国重器,却弄得跟职业院校差不多,迎合了学生求职找工作的急功近利。

很多人纷纷点赞高晓松,但点赞过后,一切如故,再也没有下文。更有不少人,包括学生与家长,对高晓松却大不以为然:千辛万苦过高考独木桥,不就是为进名校嘛,名校文凭不就是为进名企找高薪工作做敲门砖嘛,梁X有什么错?梁X在清华十年,本科学法律,硕士读金融,博士修新闻传播,可谓已拿到人生的好牌,成功之路已铺在脚下,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能。

连梁X过后自己也说,是他(高晓松)拔高了。

真的是高晓松拔高了?如果中国的精英阶层,以及精英背后的教育系统,名校真的像他说的那么不堪了,培养的高材生心心念念只为找一份工作,这样的现状在社会上还激不起一丝涟漪,都没引起人们的反省和认真对待,说明高晓松还批得不够狠。

与此相对应的,是大洋彼岸的美国,以精英教育享誉世界的常青藤盟校出了一个“内奸”。一名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曾在耶鲁任教十年的知名作家德雷谢维奇,写了一本揭露盟校精英教育种种弊端与劣势的书:《优秀的绵羊》,2014年的畅销书。

“精英病”打破神话

作者威廉﹒德雷谢维奇,履历相当亮丽:1981年考入哥伦比亚大学,读到博士,然后当了5年研究生导师,再到耶鲁担任10教职。在常青藤名校足足浸泡了24年。2008年,他辞去耶鲁教职。辞职前,他发表的《精英教育的劣势》引发了广泛而激烈的讨论,累计阅读量超过了100万次。此后,他应邀到全美各地的大学发表演讲,跟学生们交流,倾听和了解他们的想法,由此思考和总结成这本书。

他还著有《简奥斯丁式教育》、《改变你人生的六本小说》等,现在是《国家》、《美国学者》、《新共知》、《纽约时报》等报刊撰稿人。

本书全名:《优秀的绵羊:失当的美国精英教育以及如何拥有富于意义的人生》,作者认为所谓失当,就在于精英教育得了一种病:“精英病”,种种症状打破了美国常青藤盟校的神话。书中用大量第一手材料与案例,撕开了美国精英教育垄断资源、特权操作的黑幕,剖析了聪明优秀到无懈无击的名校生,没有目标感和使命感,只看眼前利益,没有独立思考能力,从众媚俗,高度同质化,“非常善于解决问题,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解决这些问题”。

《纽约时报》给予很高评价,称它“很可能会在美国历史上留下永久的印记,因为它几乎颠覆了整个美国中上层阶级的价值观。”

作者识见超凡,勇气可嘉,以个人一己之力,直面整个教育系统与精英阶层,向特权冲击。他善于抓住问题的本质,所谓知之深,痛之切。全书由四个部分构成,脉络清晰,逻辑严谨:
第一部分 优秀的绵羊
第二部分 自我
第三部分 我们到底应该在大学里得到什么?
第四部分 社会

从四个维度、多视角切入层层深入地解剖“精英病”的背景、渊源,发展、漫延和影响,指出了变革的迫切性与改造的方向,提倡一种不为职业技能、经济回报或某种意识形态而服务的博雅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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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异引发蝴蝶效应

众所周知,美国大学曾有过多姿多彩的辉煌历史,培养了无数优秀人才。但1983年,一个事件悄悄改变了大学的航行方向。这一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发布了大学排名,作为第三方机构发布统一的数据,所有大学都被囊括进去,将一个个各具特色的大学,论斤掂两,推到了前台。游戏规则从此改变了,常青藤盟校的精英教育也开始了变异之旅,孕育及造成几十年来“精英病”的种种症状,且逾演逾烈。

排名导致的结果弊大于利,影响是深远的。表现在:

一、学校商业化

1983年开始排名,1988后年围绕名校录取爆发了庞大的产业,产生了巨大的经济利益,驱使高校运作完全商业化,由此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学校为排名,拼命讨好学生,学生变成了“消费者”,学校是供应商,建体育馆、学生中心、豪华宿舍。学生变身为“客户”,学校成为 “客户至上”的“服务型机构”,只要是家长要求的,就双手奉上。

二、教育同质化

学校受制于排名,被几个数字绑架了。为自身利益,设置高门槛,人为降低录取率,不管是人文学院,女子学院,还是军事学院,都一律向“哈耶普”哈佛、耶鲁、普林斯顿看齐,用相同的标准,不分青红皂白地排在一起衡量。“就是拿橘子跟苹果比,看橘子多像苹果!”

如果把排名比作考试,则各个学校都在从事“应试教育”。德雷谢维奇在2014年接受中国教育专栏作家南桥的专访时,特别提到芝加哥大学,原先排名第十,但校方并不满足,对录取与营销方式大加改变,将录取率由百分之二十多降低到百分之十,排名因此上升到了第五、六名。但代价却是难以挽回的,芝大原来以学风严谨而出色的独特性丧失殆尽。

年复一年,“最极端的竞争、最靓丽的履历、最惨不忍睹的录取率”,将永远在“哈耶普”等12所黄金院校上演。

“这种教育把学生当成了实验小白鼠”。教育一旦变成消费,而不是经历,精英学校就没有兴趣培养过多的探索者,如思想家、诗人、教师、牧师等。表面上看,学生越来越优秀,却宛如一个个模式化产品,一群任人驱使的绵羊,“在终生竞争的集中营里茫然的生还者”。令人不禁想起龚自珍的《病梅馆记》。怒放的梅花枝条,硬是被弯曲折挠,因为那样才符合时尚的审美。

曾孕育出嘻皮士、雅皮士、反越战分子的美国高校,如今几乎每个学生都像从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高度一致。学生们的穿着好像时刻在准备着去工作面试,更遑论个性的差异与张扬。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作者在耶鲁的一位同事回忆说“20世纪70年代我读大学的时候,校园里对各种事物激情四射的奇才和怪才遍地开花,而他们也让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

这正应验了美国哲学家阿兰.布鲁姆所说,“所有的教育体系都会教出有着自己特点的人才。”热衷于排名的学校培养的就是热衷追求优秀、完美、不容许失败的绵羊式的“产品”。

作者一针见血地指出:精英教育说穿了,就是为达到下一个目标的过程,比如为下一次检测,为下一次考试,本身不存在什么内在动力。就好像能让火车准点,却不能指引火车去什么地方。
这样的教育,造成了心理上的各种问题。根据美国大学生健康联合会在2013年公布的一项调查,10万名来自153所不同大学的受访大学生中,84.3%表示他们觉得快被生活压倒了;60.5%觉得很忧伤;57%感到很孤单;51.3%表示非常焦虑;而有8%表示曾考虑过自杀。

仅此一点,就值得那些有意留美,一心渴望攀爬藤校的学子及父母家长,都应认真看看这本《优秀的绵羊》。一直以来,留学生中患抑郁症的并不少,有些本来还是非常优秀的,比如最新的例子:2017年12月13日,原成都七中毕业的学霸,康奈尔大学大四女生田某,在美国自尽。据说她生前曾去看过心理医生。而这是该校今年内第二起自杀事件,令人扼腕叹息。

三、学生活动化

排名靠前的大学录取率低,对申请要求逐年提高,驱使学生身不由己加入白热化的疯狂竞争。学生压力有增无减。 “眼里只有名校”的家长与学生为择排名高的学校不惜一切代价,在高中阶段将大部分精力用来应对大学录取的游戏规则,“根据这些学校的标准,家长都在量身定做地培养自己的儿女。”

拼命提高申请档案里的各项指标:SAT(学术能力评估测试)考试成绩、GPA(平均成绩点数)、成绩排名、教师推荐信、有专长的运动项目、领导能力、为他人服务精神等等,企图变为“全能型”的申请者。

作者将1981年自己入学的情况与如今的情况作了比较,当时进入顶尖名校通常上3门AP(美国大学预修课程)课,参加3项课外活动,而现在通常是7或8门AP课,9或10项课外活动。
进入大学,活动仍是重头戏。学生走马灯地参与一个又一个活动,越是顶尖的大学,学生越是疲于奔命的投身于课外活动中,害怕失去任何一个社交机会。问题是,“你参与的事情越多,你能做好的事情就越少。”

这样的羊群,没有目标,没有追求,没有想象力,没有直觉,没有激情,当然更不可能标新立异。缺少“反思—独处—精神生活”,只会随波逐流,追逐热门专业,只为进入精英的圈子,只为第一份工作就要10万年薪。学校的教学都以技术为中心,把名校变成了职业院校。就像高晓松痛批的清华等名校。

同质化、任人驱使的精英,即使再优秀,终究也只是一头绵羊。

四、精英特权化

经过几十年的变异,精英学校、精英阶层的特权无处不在,已形成一个巨大的泡泡。父母出身于名校,那么你就有了个身份:校友子女。这相当于进入精英俱乐部的请柬。精英教育沦为投胎技术,命运的偶然,本质上就是在复制特权阶层。阶层的日益固化,直接的后果就是社会不平等更加扩大,社会流动性更受阻碍,阶级特权更肆无忌惮。寒门难出贵子,首先在资源上就输了。“阶层地位决定你再努力也进不了名校”。

首先是录取流程的特权,“复杂、繁琐而且昂贵,已经成为当代美国社会特权的主要方式”。
这种录取机制导致的思考方式、价值观都是急功近利的。

不过,“用大脑去尽力抢占一切,并不比用拳头抢占更高尚”。

其次是自视甚高。过五关斩六将进入名校这座“特权堡垒”,俨然天子骄子,今后高薪厚禄尽收嚢中,内心的膨胀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他们大都有一种优越感。这一方面是学校不遗余力地灌输的,一方面是学生自认为自己天资过人,优秀、完美,理应得到一切最好的。他们甚至认为他们是一群被上帝挑选出来的人,可以统治其他人。

五、社会在固化

名校精英年复一年的批量生产,扩散效应成几何级数递增。引发的是整个社会的迷茫与焦虑。一代比一代焦虑、恐慌、茫然无措。精英教育系统影响的不仅是学生和家长,而是全社会,整个国家都被拖入其中。

尤其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加速了人们的恐慌与迷茫。一心只求安稳、安逸,稳定成了首选。越是动荡不安,变化莫测,越有这种“求现世安稳“的冲动。所以,上名校,进名企,挣高薪,一窝蜂涌向四大行业:金融、咨询、法律和医学。

中国好些企业也拒绝名校以外的人,非985、211大学毕业,连简历投放也没人看。而且他们的HR还理直气壮:“不敢试错”。甚至对博士、硕士生本科不是名校毕业的,也会遭到质疑和歧视。世风如此,催生了多少家庭,多少父母的终极梦想莫不是孩子上名牌大学,进大公司。

此时不改革还待何时

二战后,美国经济急速,需要大批的技术官僚,大学生填补了空白,社会对高校整体评价是宽容的。几十年的和平日子,人们逐渐沉溺于物质丰盛繁华,追求精致奢菲,对精英阶层也不加苛责。而当经济出现危机,社会整体陷入迷茫焦虑,人们会质疑精英阶层,会叩问教育的本质,大学的作用。

作者明确指出,是时候打破“优秀则通吃一切”的精英思维了。“让没上常青藤盟校也能享受到一流的教育。”不能让赢家通吃这种特权泡泡越造越大。

作者告诫整个社会都应该警醒,思考反省,行动起来,做出实实在在的改革,扭转这个趋势。
但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外部推动及内部改造,既得利益者不会自动交出利益。病症还会继续发作、漫延。

改变要从教育系统开始,作者提出了一种以人文为中心,由敬业的教授主导小班教学的博雅教育。在作者看来,涵盖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博雅教育,是探究和追求真理的教育。

基于此,才能拨正教育的目的,是为听从内心的召唤,遇见更美好的自己。而大学的使命,是为追寻生命的目的、社会存在的意义及人存在的意义。

中国教育面临挑战

如果说美国精英培育的是僵尸,那么中国应试教育又能好到哪里去?,谁敢说中国大学生没有染上“精英病”?

德雷谢维奇曾说“书中的现象影响到了全世界的人,全世界的学生”。梁X是清华上至校长称赞,下至迷妹崇拜的高材生,成绩出色的学霸,但这一切都被用来做什么了?没有名校生应有的对社会的担当。这究竟是个人原因,还是学校教育原因,或者是社会大环境造成的?

但愿作者对美国教育的针砭和呼吁唤醒我们更多的觉察与反省。如果我们还不觉醒,还沉醉在精英教育中不能自拔,那么还会有无数个梁X。
今天,国泰民安的中国已不需要年轻一代“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但一个强盛的中国仍然需要一代又一代的学子为她奋斗、为她奉献。每一个有为青年都应怀抱“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情壮志,自信而豁达。

而作为有理想有智慧的大学生,更应践行宋朝张载的“四为句”: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有思想、有信念、有担当、有行动,才不愧为名校高材生,才不枉国家精心培养。

一个没有精英或精英无用武之地的时代,是时代的不幸;而当一个时代里的精英躲在特权的泡泡里,固步自封,只顾短期利益,只贪图眼前苛且,毫无作为,毫无建树,这既是时代的悲哀,更是精英的悲哀。

精英们,为着文化与文明的传承,为着社会的发展,为着人类的进步,请独立思考,培养自己质疑的能力和不媚俗的自由精神,把使命扛在肩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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