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魂破

       

陈先生已是年过花甲,像是常人一样过着人生慢放电影一样闲置的生活。陈先生没有年少轻狂的锐气,也没有垂暮之人的死气,只有面对日益衰老的肉体的愤愤不平。陈先生已经退休八年了,妻子在五年前因乳腺癌撒手人寰,他其实并没有很悲伤,只是觉得此后耳根子终于可以活得清净。假若三十年前问他:“你妻子是你最爱的人吗?”他会立马说“是的”。但实则,他心里茫然无措,什么是爱?爱是什么?为什么要娶妻生子?服从性欲他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结婚?传宗接代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要生孩子为他们贡献去自己的生命?

陈先生妻子还在人世时,陈先生其实是沉默寡言木讷的人,但在妻子去世之后,他开始钟于到小区的大榕树下跟人下盘棋、聊八卦。秋风瑟瑟刮走了枝头叶,顺带卷走水泥地上的尘土,尘土人生已经是艰难无比,连自然也在做诡。陈先生盘腿坐在棋盘前,像上帝与魔鬼下着尘世棋,观着楚河界。对面的老先生姓张名单,身着中山装,朴实且务实。陈先生手执一枚棋,嘴中吧唧着茶水慢悠悠说:“那李家的小姑娘怕是有了。”一句话深海炸弹炸开了棋盘周围的看客包括张单。李家是书香世家,从祖辈起就在宫中担任文官,到了这辈男的在大学里是著名的教授,而女的也是高中女教师。他们的女儿虽然只是十七六岁,但是从小荣耀加身,成绩优异。而作为书香世家的他们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对他们这种知识贫穷人的轻蔑,但也是见面从不打招呼,小区中有什么红白事,他们也只是托人拿去份子钱。这种情况之下,大部分小区中的人其实对李家是一种又羡慕又嫉妒的情绪。

“老陈,你开玩笑的吧”

“怎么可能,他家那姑娘看着挺乖的呀”

“我就知道,李家不就会点知识吗,就一副胜人一筹的样子,迟早会有报应的”

..........

张安抬起了头道:“你咋知道的”。千口悠悠蓦然止住。

陈先生一副了然于心的得意模样慢悠悠的道:“昨天夜里,我在屋里听到他们在吵吵闹闹的,还说要把姑娘赶出家门,啧啧,吵得很”

其实陈先生并不是在屋子里听见的,而是半夜忽然响起玻璃碎地声,并且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陈先生八卦之心像星星之火,他火急火燎的披上外套,弓着要猫着步子悄悄的走到楼道里,看见李家的门还留着一条缝隙,便偷偷的眯着眼睛看了起来。

一门一世界,家家有各家的喜忧。李先生和李夫人对跪在面前的女儿是绝望的,他们两个两袖清风正直的知识分子养出了一个未婚先孕且是未成年的孩子,只是个孩子就有了孩子。这到底心绪万千,最终也吐不出一两个字出来。就这样李家夫妇和女儿一直僵持了几个小时后,李先生喉咙干涩的道:“休学一年,把孩子生下来吧。”之后径直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李先生并不自有自己的打量,四个月孩子并无罪恶,他们无权利决定他的存活。女儿并不告诉他们孩子是谁的,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他们同龄孩子之间的情愫萌发,他们这些大人没有正确的引导,至使如今的局面。他也不想追究是谁与他女儿的纠缠,一切到今已经无意义。千头百绪中,李夫人推门而进,静静的呆坐着,他们两口子由于工作进而说不上对女儿疏忽,但是却没时时陪伴左右,他们桃李满天下,育人子弟,却把忘记了自家的桃李。这一夜无眠也穷尽了寂静。

寂静的一边是热火朝天的喧嚣。陈先生把持了八卦旗,迎面来了言语风,散向了人群中。李家夫妇从不知道众口铄金的含金量,他们不知道谁将他们的家事传散出去。早上走出小区,人家背后的议论声,眼神把他们的骨椎都压出了病痛。他们都恐惧从家门走到小区门口的几十米路,他们把女儿送到了她奶奶家,他们就这么顶着议论风吹雨里的继续着桃李事业。

陈先生在棋局旁的卦,被老头向着老妇人吹着枕边风,他们的日常不再无聊无趣,全仗着他人的家事。他们惊讶于此事好像没给李家带来任何变化,一切像以前一样生活。过了几天听见了李家姑娘休学,不知去向何处了。

另一条的白日又顶着云雾上了天,陈先生和棋友又聚在在大榕树下。

“老陈,你说那李家的小姑娘去哪里了”

陈先生在那一夜的争吵之后,就不曾听见任何声响。他此时也是雾中看月,大家都像是小孩子般带着求知欲瞪着眼睛看着他,从未被人注视着他,不想下这大榕树的舞台。强撑着浅薄的耳闻目睹,为着棋友构造着一个绯闻世界,自己也乐在其中。

陈先生双目精神着道:“我昨天过去他们屋里坐着,哎哟,家里那冷冷清清,也没看见那李家那姑娘,我看李家夫妇也愁得很,就问了李家姑娘哪儿去了,李家夫妇说那孩子去她奶奶家了,之后话也说上几句,他们就把我赶出来了”其实哪里有赶人这么严重,李家夫妇其实就不愿意接触这些半老未老的闲聊人,他们只会揪着人家的丑事当精神粮食,所以他们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距离。而对屋的陈先生在女儿这档子事后上门,他们不由怀疑也奇怪。从来他们从来没有互相串个门过。女儿的事情让他们心力憔悴,便借由备课结束了陈先生的拜访。

陈先生又到:“我瞧着那可能这么简单,把孩子赶去奶奶家,肚子里的孩子就不管了?尤其还是李家这么清正的家,他们哪里能容忍得下。”

“啧啧,没想到李家也会出这样子的事”

“真想看看李家夫妇现在咋过活呀”

夜夜无声的萧瑟,落进人心的夜意,拨动了心里的二胡凄惨。李先生想神该撒满哑药于空中,让人间成为一场哑剧,人逃脱不了俗世的趣味,真叫人落寞。女儿安置在母亲家,让女儿远离绯言。他也早跟母亲谈了女儿的一切,孩子无罪,生下来当做是他们夫妻俩抱来的,女儿送她去别处继续学业。母亲是个传统女性,她惊慌也愤怒,幸运的是她听他的话。她女儿从小是被他们养育成独立自主有自己意见的人,她像他一样倔强不言语,她没跟他们说她经历的事,她默默无言。他也不强求,他知道无论他打她骂她都只是徒劳无功。女儿只向他们寻求意见,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尊重,只到她自己向他们倾诉,他们也会尊重。现在他只叫他妻子去疏导她的情绪。他想小区里的人已经知道女儿的事情了,从人们的眼睛的嘴巴,他认识了有情的夜无情的人。“女儿啊,女儿啊。我想不到你的人生道路,可能这也是命,我们只能护你这一时。”

大雪纷飞埋葬不了少年情郎火热滚烫的心,人世羁绊却束缚把富裕的心勒索至贫穷。陈云贵拖沓着脚步在雪地里留在一个又一个坑,回望脚印蔓延无际正如前生记忆至此间一篇空白无物。他似瞬间成熟了,他看着天上的烟花作响,知道它们再美不过时间的残忍;看着前方小孩子玩闹,怜惜他们最终长大。漫无边际的思绪缥缈着,他行至了家门口,家门虽冷清却也是喜气洋洋。

陈云贵抬起手,推开了沉重的门。摆设一件如旧,他用几秒光阴溯源回到生命源头,眼神一拉,他看见了父亲的脸庞。撑起笑容:“爸,我回来了。”

陈先生笑容满面地道:“回来啦,咋没见羽儿和俞眉呢”

“他们去前面买些东西,等下就到。”

“买啥呢,明天买去不行啊,大晚上的冻死人了。我煮了点东西,你先暖下胃去。”

陈云贵满脸疲倦的道:“我先躺一会儿,累的很” 。屋子又沉入了寂静中。

陈云贵走进了房门,点燃了一根烟。伫立在窗户,呆楞着望着红彤彤的雪地。他觉得雪花的纯洁被红色玷污了。

喜气逼迫而来,陈先生一大早上就在张罗大年三十夜的团圆饭。从以前是妻子忙碌这些,而现在是自己为子女忙碌,好似是理所当然却也不知道理在哪里。屋外传来卖腌菜吆喝声,陈先生家每年都会在那里卖身几瓶搁着。陈先生趿上棉拖鞋走出门,忽然听见有人道:“叔叔新年好。”

陈先生转过身去,愣了一下,马上堆上笑容:“好好好,闺女回来过年啦,好久没见到你了,中午到我这吃顿饭吧。”

李钰腼腆一笑:“我爸妈在等着我回来呢。谢谢叔叔啦。”

陈先生笑得眯眼:“年假长着呢,有空就来,叔叔煮上一大桌招牌菜给你备着。”

李钰连声应好便于陈先生到了别,走进了自家门扉。

陈先生两步做三步买完了腌菜,回到家看见儿子陈云贵就坐在客厅,便道:“云贵啊,你知不知道李家那丫头有了,消失了好久,刚刚我在门外看见她回来过年了,李家这年怕是也不好过。”

陈云贵眉目一抬:“你咋知道她有孩子了”

陈先生边走向厨房边声调高昂道:“几个月前,李家嚷的可凶了,在家里都听的见。啧啧,李家这孩子不学好的偏走邪道,败坏了家风。”

陈云贵听完也没搭理父亲,只是直愣愣望着电视。

大年三十电视里喜气洋洋的歌舞升平的春晚。陈云贵吃完边出门走到小区的大树下,树叶尽入泥土里做土壤。烟不离手的陈云贵此时放下了香烟,望着前方款款走来的影子透出几丝期待。

倩影临近,逼紧他眼前。陈云贵紧促到双手不知道怎么放。他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你好吗?”

李钰双眸含着泪花,带给她苦痛的的赠予她情爱的是眼前的男子:“挺好的,就是想你了”

两人相对无言,眼睛却要把彼此融入到对方的眼睛里面。

李钰打破了沉默,甜甜一笑带着泪水:“你还好吗?”

“没你,怎么会好。”刹那间李钰泪如雨下。

陈云贵想伸手擦拭李钰脸上的泪,却畏惧熟人,家人看见。手抬起来又落下了。他从未感到如此手足无措,他把正张脸埋在了手掌,痛苦的抽噎着。这夜的喜乐涤不尽两人的悲痛。

陈云贵深知他把一个花季少女的前途毁了,也给不了她一个身份,无论如何,他总会伤害到他人。只是一个眼神相对,落入了俗套却也带来无尽的痛苦。他该怎么办,抛弃妻子、声誉,给眼前人的未来。或者是负眼前人,继续了无趣无谓的生活,他知道眼前人不会说出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李钰伸出了手抚摸着陈云贵的背,陈云贵贪恋着手掌的温度,尽管大雪纷飞,身上羽绒服阻隔了肌肤与肌肤的相磨。李钰轻生道:“外面冷,回去吧。”李钰还是陈云贵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似的温婉如玉。陈云贵似乎心中也有打算,抬起头看着李钰许久,把脖子上的玉牌接下来,握着李钰的手把玉牌放在她手上。轻声说:“好,外面待久了对你身体也不好。再等我一个月好吗”

李钰软软一笑,刹那间天地雪花把她映得生辉。:“我不希望你为我做什么,我只希望你一生安好。”

大年初一李家夫妇出门探友,这是李家夫妇一年的行程,初一探友,初二就回母亲家。陈先生早上便把几个好友的家走遍了,就一直待在家里,儿子和媳妇去了朋友家,他也不想跟着去。他就在家里看着春晚的节目回放。一阵阵寒风钻进门缝中,陈先生闻见了一股瓦斯的味道,他寻找瓦斯味打开了门,走到了李家夫妇的门口,他心里一惊,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又敲了门。瓦斯浓浓的味道钻进了陈先生的鼻子,他赶忙跑家里,报了警。又打给李家夫妇。

陈先生不敢乱踹家门,或许由于门与地面摩擦产生火花就会点燃瓦斯。二十分钟后,消防车与警车到来,警察与社区管理员联系,取到了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陈先生紧跟后面,映进眼帘的赫然是李家的闺女。她就这么静静的躺在了沙发上,双手捧着一个玉佩搁在胸上,脸色苍白色却也安详。

李家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中,喜气的灯光映到雪花的纯白。血一直绵延不止到陈云贵的身上。翌日陈云贵的尸体被发现于一家旅馆中,旅馆里烧着滚红的碳球。


来年,小区大树下没有了陈先生,其他老汉依旧嬉皮笑脸。这天还是蓝,地还是黄,人也是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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