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林母的离世对林家打击巨大。十五年前的离婚并没有如此大的伤痛，一个人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无限可能，可是一个人死了，所有的希望也跟着灰飞烟灭，深埋黄土。

屋外正是春光灿烂，生机盎然。虽然春天的天气变幻多端，但是生灵们却依旧依靠顽强的毅力蓬勃发展，现出勃勃生机，不得不敬畏大自然的伟大，不得不敬重生命的神奇。棕黑的树枝上是墨绿色的隔年树叶，历经雨雪风霜，才长得厚实发亮，这是生命有意的沉淀。只有经历风霜，才能面对更大的风雨。树枝顶端是吸取了新鲜营养而努力喷发的新芽，鹅黄鲜绿，被那深沉的墨绿衬得越发年轻鲜艳。初出茅庐的新芽顶着耀眼的青春昭示自己的活力。绿色总是负责向人们传递能量，传递希望，传递生命的奇迹。

而林爸对窗外的生机盎然视而不见，因为阳光的耀眼，索性拉上窗帘，关上窗户，一个人在密不见光的房屋里过自己的冬天。十五年来这屋子没有女主人的味道，一直都是个固执的单身男人寂寞地抚养着自己的女儿，他以为守到十五年，能守到全家团圆，能守到白首到老，却不料世事难料，守来的不过是三个月的相敬如宾，不过是镜花水月，不过是生死相隔。

老林把案台上的相框取下来，放在茶几上，自己拿着一瓶酒。

“15年前你不信我，15年后你还是离开我。我跟你自由恋爱，白手起家，结婚建房，生小叶。我以为人世间最好的事情莫不是和你共同走过人生点滴，看透人间沧桑，便可安然离去。可是，你却没有陪我过日子，享福就别提了。我一直都相信你的承诺，一直都等你实现诺言！可是你现在却丢下我，丢下孩子，一个人去了。你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才能有如此狠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信于我。可是，我不恨你呀！一点都不恨！我只是恨自己蠢啊！当年留不住你，后来不去找你，现在只能对着你的相片发牢骚。你说当年我要是胡搅蛮缠不让你走，你是不是就不离婚了？呵呵…”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喝酒，大半瓶都喝完，老林满脸通红，眼眶湿润，男人的眼泪在无人的时候也经不起世事悲痛的摧残。

他一个人喝着酒，念着什么，越来越听不清，只听哐啷一声，酒瓶子落地，老林躺在沙发上酣睡过去。

下班回家发现父亲一副窘态，小叶鼻尖有些酸，泪水在眼眶打转。强忍着泪水为父亲盖上毛毯。进厨房做晚餐。父女又恢复到十五年来的常态，父亲却没有往日顶天立地的男人气概，只留给小叶一种苍老颓败的模样，也许这就是本质的父亲吧，他其实一直都在假装坚强，假装无所不能，内心里很脆弱，很需要母亲的陪伴，可是他等了这么久，却等来的是更沉重的离别。小叶看着可怜的父亲，心中悠悠的担心，父亲这么大的落差，真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两人相视无言，只是默默地用餐。父亲低头吃饭，也不管她。这画面像极了15年前刚离婚的那段日子。父女用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一段煎熬的日子。

吃完饭，小叶回屋写稿子。母亲的离开按照常理三年之内家中不能办喜事。那么答应母亲结婚的事也需要往后推延三年，然而思哲和陈阿姨的态度是尽早办了为好，如若父亲不反对，她自己本没什么太多想法。再如今父亲总是沉溺于悲伤，结婚这件喜事或许能让他转移注意力。

正想着这些事情，QQ里弹出蒋斌的头像。

［女神！安好？］

［好！］小叶想起大年初一蒋斌偷偷的那个吻，不觉有些脸红。本应该早就忘记的事，如今却越发清晰。感觉就如清晨发生一般。莫名的还有些悸动。

［阿姨的离开也是一种解脱，你别太伤心。不过你有思哲帅哥的照顾，想来也没时间悲伤。倒是叔叔的情绪，你要多照顾些。］

思哲如此明事理让小叶有些惊讶。倒不像是大学那个为了思哲给她打扫寝室而争吵不休的大男生。

［嗯，谢谢你提醒。我会注意的。你有时间也来陪陪我爸吧，你可以陪他喝酒，我跟他现在都说不开话。］

［陈思哲呢？他都不管不问？］

［他因为葬礼请假耽误了工程进度，现在被你们boss拖回去加班加点，你不知道？］

［只知道他经常加班，没想到都快没时间管你这个未婚妻了。］蒋斌又半开玩笑的说，［那我就来帮他照顾未婚妻，还有他的未来岳父。不过后果我可不顾，哈哈］

［少拿我开玩笑。我像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么！］

［不是！你要是那样的，我还费这么大劲做什么。］

［…没法沟通！］小叶被气得想笑。

［听说没？欧阳莎莎跟教授一起全家都去墨尔本了。看来老教授也是拿女儿没辙了。］蒋斌从之前校友那听到的这个消息，震撼之余便想起了小叶。

［我说她最近都没出现，原来是出国了。］小叶对于之前的跟踪还心有余悸，［她也是该换个环境换个心情，执念太深。］

［对！执念太深，洪荒之力已经失控。哈哈］

［哈哈。你真逗啊！］

正聊着，思哲在外面敲门。小叶急忙给他开门。

因为连续加班有些疲惫的思哲看上去脸色有些差，但是看到小叶情绪不错心中少许放心，一把抱住自己的宝贝，关心的问道，“有没有想我？心情好些没？”

“好多了呢。只是老爷子还是那副模样。”小叶在他脸上蹭蹭，“刚下班么？吃饭没？”

“等下陪我出去吃点面吧。公司附近的东西太难吃。叔叔也是难过，你跟叔叔还是聊不上话吗？要不我叫我我爸妈来陪陪他？”

“哎，慢慢会好些的。说起来谁不难过呢？只能靠自己解放自己。你坐着，我去换套个外套，等下去那街口的面馆吃点。”说完就在衣橱里挑了件深灰色大衣和一个黑色打底衫去了洗手间。

思哲在屋子里四处看看，来到笔记本电脑前坐下，看了看小叶正在编辑的文章，然后随手点开QQ的最近联系人，蒋斌的头像在第一个，点开历史记录，思哲随意瞟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头，赶在小叶回房之前将桌面恢复原样，走到摆放先前送小叶的瓷娃娃面前，用手摸着这个有些冰凉的玩偶。心中泛着一阵阵的醋酸。强忍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把玩这个娃娃。

“小心点啦。易碎。”小叶进门看见他拿着娃娃喊着。

“这么宝贝呢。你我都能保护，还保护不了一个娃娃么。呵呵。碎了我再给你买新的。要不以后咱们去做一对泥娃娃，一个你一个我。”

“还打碎了混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是么？好生矫情。不过我喜欢！走吧！去陪你吃东西，看这些天把你都饿瘦了。”小叶抢过娃娃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原来的位置。

两人一起去了街口的面馆吃东西。思哲假装不经意的随口问，“蒋斌上次追悼会来过吧。”

“嗯。来了。每天都来了。你不记得了么？”小叶好奇思哲怎么突然问起蒋斌。

“嗯，他对你家也是很关心。以后要多谢谢他。毕竟是个人情。公司里我也可以多给他说些好话。”

“呵呵，那不至于吧。他那个人一直都挺热心，不至于要这些回报的。”

思哲心里念叨，不要这些回报，难道要你作为回报么。酸酸的感觉。可是又不好说出来。

“总是要报答下。人家一番好意。”思哲嘴上说着。

“改天再说吧。”

“你们没联系吗？”思哲试探地问。

“没啊。哪有联系，每天上班之后就回家了。”小叶并不打算把网上聊天跟思哲说，她觉得没必要。毕竟也没什么。

思哲并没有拆穿小叶的话，他并不明白小叶的掩饰，只是觉得为这件事引起争执也许不够明智。他继续吃面。说起别的话题。只是心中有些许不愉快，但并没有表露出来。

小叶并不知道思哲心里想什么，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在她心里蒋斌是朋友，甚至是知己，虽然有时候会被蒋斌的行为话语感动，但是他并不会影响自己对思哲的感情。

小叶主动提起去领证。“抽时间我们去领结婚证吧？”

思哲惊讶地看着小叶，这可新鲜了。“你怎么突然就答应结婚了？”

“虽然说妈妈去世不适宜办喜事，但是或许我们结婚能让父亲不那么悲伤。何况阿姨也说了好几次了，于情于理，先领证都挺好的。你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除开惊喜，我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来表达我的心情了。可以说欢天喜地，乐开了花。”思哲高兴得有些摩拳擦掌。好像马上就要去民政局一样。

“那你跟阿姨说下，挑个好日子一起去吧。”

“嗯嗯嗯嗯。”思哲高兴得又点了一碗面，吃的心里暖洋洋，舒畅无比。刚才那些是醋劲一下子全没了，小叶心在他这里，自己看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独自吃醋真不该。幸好刚才没有多问。

小叶看思哲高兴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也跟着开心起来。两人又一起商量起将来婚礼的事情，聊到很晚才依依不舍回家各自休息。

第二天，思哲与母亲说起小叶的想法，母亲也是倍感惊喜，连连赞叹小叶是个懂事的孩子，拿出户口本给思哲，让他们选个日子早早去领证。婚礼可以等过段日子再补办，他们也去找老林再商量商量。

林爸并不反对这件事，他知道这是老婆的遗愿，孩子们能够体谅并且主动去做让他很欣慰，虽然不合礼数，但是两家人高兴还去管那些虚无的东西做什么呢。他把户口本给小叶，其他事让孩子们自己决定。双方家长因此都高兴之至。

两人决定五一前夕去民政局办理，刚好思哲的工程一期也接近尾声，可以给自己匀出一点时间陪伴小叶。五一没准两人还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实在不行，自驾出游也是可以考虑的。

阳光明媚的日子就要到了，跨过一个坎，才知道每次得到幸福是那么珍贵，所以彼此更加珍惜这难得的平静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