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岁月，2023年10月7日）

    “同学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出发！”

    随着发令老师的声带振动牵引话筒，再通过操场音响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儿子所在学校组织的“骑聚齐鲁大地，共贺祖国华诞”骑行活动正式开始了。此时正是9月30日早上7点，距我和慧慧陪孩子走出家门已经过去50分钟了，在这段时间里，我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浩哥的一举一动。一身标准装备，骑上车子，直至加入到整齐划一等待出发的同学们中间，也没有看到有明显的紧张和兴奋。我同一众送行的家长被挡在学校门外，却依然踮着脚尽可能地把目光锁定，一刻不离。出发仪式简单而郑重，其间热情洋溢的致辞讲话，回荡在校园内外。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一直被我压制在心头的那份牵挂开始翻腾躁动起来，催逼着我把它紧紧地扎绾起来。

    孩子们开始上车了！我下意识举起手机，录起视频。很快，运河线第二组第五号骑手——浩浩浩，骑出校园，从我身边快速驶过。

    “浩哥，注意安全。”此话一出，我明显感到此刻的声音有些颤抖，一股源自心底的热流充盈上来，几欲夺眶而出。浩哥的回应很是轻微，而且转眼就消散在那列蓝色的队伍里。我霎时莫名恍惚起来，僵在原地，却又下意识急切地翻看起一大早浩哥专门拿给我的《行程手册》，前后4天累计450公里，找到那个最真切的名字，以及他们要经过的路线、歇脚的地点、用餐的饭店和住宿的宾馆。在这通恍惚之中，我的眼睛仿佛着了魔法，透过芝麻粒大小的文字，猛地幻化出他们路上飞奔骑行的一帧帧画面，正得以满足我的目光，一直跟下去。

    “走吧，回家吧。”在慧慧催促了几遍后，也方才从愣神儿中回过味来。

    活动是完全自愿参加，并且需要通过学校组织的三次“体能＋技巧”选拔，真能抗得住的人才能入选。浩哥几个月前就对我说，想要参加。当时我确有些诧异，更或是半信半疑。孩子从小就胖，因此跑跳都不是长项，甚至路远了都不愿走。得到这个信号，我顿时起了兴致，平常日子我磨了多少牙都没换来的承诺，没想到来的如此这般莫名其妙。我赶紧鼓励加支持，以致现身说法，传授跑步技艺，并且急忙从手机小红书里找出一大堆和他同龄的孩子坚持跑步的例子，描绘了一番如果坚持多少天会如何，几个月会如何如何的美丽愿景。这次还真的有效，浩哥说到做到，从我5月20日结束援疆任务第一天回到济南的当晚，就开始了跑步计划。从开始的跑跑停停，再到坚持慢颠着跑，再到不停顿的匀速跑，从几百米的气喘吁吁到2公里、3公里、到后来6公里都能坚持跑下来。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6月24日第一次测试开始了，此时还没有确定通过的底气。他随我走向学校的路上，一遍遍嘟囔着“选不上怎么办？”“选不上就不用买车子了”，我附和着说了些开导解压的话，可能也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也清晰觉察到他的忐忑不安和隐约其间的渴望。到了学校后他就把我赶走了，我也就势佯装着离开了，接着绕了一大圈远远地站在了学校操场的栅栏外注视着他。5公里跑分组测试，从我的视角看过去，浩哥在其中单就体重就输了一大半儿。起跑后，瞬间就被那些身材轻盈的同学远远地甩在后面，浩哥身后几乎没剩几个。作为父亲，我始终盯着浩哥，只见他仍按我们之前练得呼吸和节奏坚持着，既没有急切求快，也没有因气息不稳慢下来。随着距离变长，不少同学耗完了那股子冲劲就泄了气，步子越来越沉，浩哥的名次也由此逐渐升了上来。看到这场景真有点刮目了，已不惑有余的我可是坚持了好几年下来才有那么丁点儿心得，换到上学那会儿自然也会是先冲后废，痛苦难耐捱到终点，真没想到浩哥却把握的如此沉稳，从始至终节奏如一，到最后已差不多算是中游了。测试完成后，接到浩哥，问起结果，“老师没公布，估计被淘汰了”，简单一句话没起任何波澜。几天之后，学校发出了成绩表，浩哥虽悬在边缘，但也算涉险过关。那天浩哥一进家门就大喊：“入围了，可以买自行车了。”先前的忐忑不安终于有了释放。

    正当我一片憧憬时，接下来却赶上学校组织的暑期研学，以及之后因我和他妈妈经常出差，浩哥回老家待了两周，再回来就动不起来了。我鼓动了几次，效果不大，默默在心里想，浩哥指定是通过先前的测试有点自信过头了，沉沉再说，也就先就此作罢了。很快暑假接近尾声，学校通知开学后马上要再次测试，果不出所料，浩哥在心里又开始上弦了。

    “爸爸，咱再跑吧。”

    “行呀，随时听令！”我这回直接放弃说教，由他自己体会。紧接着我们又操练起来，直到9月9日的测试，我因工作没再去现场，不过有了上次的观察，我倒是很有信心，结果也没出意外，而且选到了所有6条骑行线路里排名第二的运河线，可见体能不仅过关，都有点过硬了。面对这种情况，浩哥勇气爆棚。

    “爸爸，他们黄河线是4天570公里，而且还安排有晚上骑行，还要露天住睡袋、看星空，我也想去。”

    “那没办法，好好练吧，练好了我再买个自行车，找机会咱俩去。”

    接着我们就按要求采购了专业装备，之后就开始主动拉着我一起出去骑行训练。看得出来，浩哥的心劲儿这回算是真正提起来了。

    9月23日，学校组织了最后一次30公里城区骑行测试，从队列到手势进行了全面演练，我也扫了辆共享单车跟了一路。整个过程也算顺利，没出大的意外。骑行队伍真的是有模有样，浩浩荡荡，有点专业“发饶友”的感觉。

    出发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浩哥丝毫没有懈怠，每天在学校完成学习任务后，晚上9点也要拉着我出去骑行。但没想到，临近出发的一次骑行训练还是出了问题，当我们骑到一个人头攒动的夜市门口时，由于放松大意四处张望分散了注意力，为躲避一辆路边违停的出租车，我俩车子擦到一起，摔倒了，而且旁边就是疾驰的机动车流，自行车的码表甩出去好远，接着就被来往的汽车给压碎了。虽没受伤，但我开始有些后怕和不安了，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怕由此影响到孩子，赶紧说到：“咱俩今天也算是有收获，你出去骑行更要注意了，不能左顾右盼，注意力一分散，危险就来了。”话倒是好说，浩哥听得也很认真，可我的心却悬起来了。

    我跟着慧慧回了家，心却随浩哥一起骑行去了，一遍遍通过儿子的电话手表刷着他的位置，计算距离，想着他此时的状态，但也不敢打电话联系，甚至不敢听到电话响起来。

    第一天120公里结束了，晚上接到浩哥电话。

    “怎么样？儿子。”

    “还好，确实比之前训练累多了。对了爸爸，我今天摔倒了。”

    “啊，受伤了吗？”听了浩哥的描述，又叮咛了一番。要和前面的同学保持安全距离，有情况反应要快但也不能过度……

    “没大事。”儿子反过来开始安慰我了。

    第二天午餐时，又接到电话。

    “爸爸，刚才接水烫着脚了。”

    “啊，严重吗？”

    “杯子是塑料的，只有热水接，一发软把水洒出来了。当时有点疼，这会儿好多了，没事儿，不耽误后面的行程。”儿子描述的很明白，而且时刻牵挂着行程。我虽少不了一番叮咛，但却放心了许多。

    第三天一天没接到电话，打过去听到的是一切正常，言语中开始有了更多自持和轻松。

    第四天中午接到电话，“爸爸，我们预计下午3点多就能返回到学校。”

    “这么快，不是原定5点吗？”

    “我们的速度都30+了，而且大家都不愿休息，要一鼓作气骑回去。”

    “好的，一定听老师安排，注意安全。”

    10月3日，下午4点不到，运河线作为所有6条线的第一名，全部安全返回。我和慧慧赶到学校门口时，老师组织的简短总结已经接近尾声。

    儿子推着自行车走出校园，我们赶快迎了上去，儿子把刚刚拿到“骑行勇士”证书递给我，依然如出发时平静，但在我们眼中，却看到了焕然一新的浩哥。

    “爸爸，我脸上是不是能看出个大字来？”

    “还真是，其他地方都晒黑了！”

    “爸爸，老师出发时说，‘独行快、众行远’还真是。还有你不是也告诉我，‘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吗，一点没错。你能算出我蹬了多少圈吗？”。

    “按一圈两米算，大约是22.5万圈。儿子，在这件事上你可是把爸爸甩的有点望尘莫及了，佩服！”

    “这就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浩哥并没有顺着我的佩服骄傲起来，倒是寻得到哲理了。

    回家的路上，身后的阳光拉长了我们的影子，这小子还真快和我一样高了。

    晚上6点多，在路灯的映照下，黄河线的孩子们也平安返回了学校。浩哥从网上看到了现场画面，兴奋地跑来告诉我：“爸爸，他们也回来了。”眼神中那份羡慕夹带着自信的勇气又升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