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汉堡包

人生中第一次吃汉堡是初一,暑假的时候去小姑家。那几天弟弟经常跟小姑念叨要吃汉堡,但是小姑姑一直没答应。我心想,哦,原来吃汉堡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不能说吃就吃,得限量。之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汉堡包的广告,电视里演的东西我身边都没有,而我身边有的东西电视从来都不演,所以我觉得汉堡包离现实生活太遥远,吃汉堡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情,对它没产生过任何非分之想。

那几天弟弟一再央求,小姑姑有了动摇的迹象。我忽然觉得吃汉堡包这件事原来可以离自己这么近,没有一点点防备,有些事情就要从虚无跳进现实,挺梦幻的。虽然我心里当时也是想吃的,但是一直没说,没吃过汉堡多土啊,虽然就算看不见,他们也知道我很土。因为我在家乡的那个小镇上是肯定吃不到的,汉堡包很贵啊,只有贵族才配得上汉堡包的气质,吃完了以后我就可以回到小镇子上跟同学吹牛逼了,我的人生履历又辉煌了一层。我觉得小姑姑的生活水平真高。可是当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真的就要出现在你的生活中的时候,你是恐慌的,我还在脑子里反复想应该怎么吃汉堡包,我真怕去了掉链子。

终于,小姑姑带我们去肯德基吃了汉堡包,我忘了那个汉堡包的名字,到现在我都觉得汉堡包的名字起的都太复杂了,天花乱坠的。那个汉堡包很大个,好几层,中间夹的是牛肉,浮夸到真的是需要拍很扁才能伸进嘴里那种。我硬着头皮就咬下去了,怀着忐忑,紧张,憧憬,兴奋的心情,把嘴张到最大程度,小心翼翼的。

但是所有的心情最后都变成了失望,因为它没有我想象中的好吃,两头面饼软,中间肉饼韧,生菜又太水,还吃不惯沙拉油腻腻的味道,但是我还是硬撑着咽下去了。我很悲伤,觉得人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它就应该就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吃,想象中是什么味道我也不知道,但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巨大的落差让我很失落,那一刻秒懂了什么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很多东西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美好,你所看到的,都是别人让你看到的。

后来上了高中,学校门口有一家汉堡店,经过了曾经那只大汉堡的轰炸,我对这家店一点好感都没有,但是关系很好的几个同学经常去吃,其实我对吃的没什么追求,一点也不苛刻,没什么是绝对不能吃的,也没什么是爱吃到欲罢不能吃到肚子外面的。好朋友去吃,我又不能落单,就跟他们一起去了。

后来想想,那家店的汉堡,是我在青涩又贫瘠的年纪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汉堡一点都不复杂,两层面饼中间夹了一块炸鸡,我那个时候对沙拉已经不那么排斥了。老板娘的样貌至今我还记得,两条眉毛细长,扎着马尾,脸上泛着白光,很热情的一个阿姨。我和伙伴们围在一个小桌子边,耿耿每次都得吃两个汉堡,他的吃相保持着一贯的不文雅,真的就是把汉堡按扁,两口就吃进去了,好像有多大仇一样。后来我想想,遇见喜欢吃的东西,为什么要文雅,那不就是轰轰烈烈敢爱敢恨用力撒欢的年纪吗?但是相伴三年,有些话一直也没对喜欢的人说出口。

高二中途,那家汉堡店莫名其妙关门了,门前冷落,只有房顶的牌匾讲述了它过往的身世,直到我们高三毕业,那家店的门锁也没放下来。毕业以后我们各奔东西,很少见面,那个汉堡的味道我也有些模糊了,具体描述下来,也只有“好吃”两个字,可是我永远都记得阳光从窗户穿进来,落在校服上的样子,有点刺眼。

后来我很少吃汉堡了,一直觉得它充当不了正餐的角色。身边的新鲜事物最后也都变得熟悉。大学毕业那段时间居无定所,四处投简历参加笔试面试,有时候在肯德基或者麦当劳里耗时间,看着很多人大口吞咽着汉堡,依旧享受不到其中滋味。工作以来更是很少吃这些东西,但是人生匆匆,免不了有着急的时候,有些时候赶场、赶车,时间来不及了,与其去陌生的小店赌一把,倒不如去吃一个汉堡,毕竟我了解他的味道,确实难吃,但是难吃的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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