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C柿
1.
小时候我和奶奶睡一起。奶奶不会唱摇篮曲，为了哄我睡觉，她总会在睡前给我讲故事，讲她的故事。
奶奶年轻时也是个美人，无奈生逢乱世，为了躲避小日本的残害，只好背井离乡去寻求其他生机。
她没读过书，只认识自己的名字。逃难过程中免不了磕磕绊绊，辗转几年后才来到了我们村，嫁给了爷爷，过上了不用颠沛流离的生活。
奶奶说，她和她的亲人们失散于那场逃难。她已经记不清她们的模样，甚至，她都快忘了家在何方。
奶奶时常会坐在家门口的小凳子上眺望远方，拉着我的手问我:“孩子，你知道北京在哪吗？”
我摇摇头，我知道奶奶在想念故乡。于是我对她说:“等我考上北京的大学，就带你回家看看。”
于是，要考北京的大学成了我最大的梦想。
我想考去北京读大学，不为了功成名就，只是想带我亲爱的奶奶回到过去的故里，去看天安门广场的国旗冉冉升起。
2.
青春期的那几年我叛逆，差点忘了梦想这事。
我喜欢看书，也喜欢写故事。
就算到了高三，但只要一回到家，我就趴在桌子上开始写起来。
奶奶看了后说:“你们老师怎么布置那么多作业给你呀？累不累？”
我抬起头哈哈大笑，说道:“奶奶，我是在写故事。要不我帮你写个穿越的故事，你想去哪里？”
我给她解释了穿越的意思后，我看到奶奶黯淡的眼神亮了起来，顿了顿，她说:“奶奶想回北京。”
我愣了下，忽的才想起来我曾答应过奶奶的那个梦想，我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家里穷，不可能满足奶奶的愿望，她单纯的相信了我的承诺，把全部希望寄托于我，我却没当回事。
我可以等多几年，可是奶奶不能啊。
于是我终于良心发现，回到学校后，我把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手机也放在了家里。
以前的狐朋狗友看到我埋头苦干的样子之后，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说:“这是小鸡要变凤凰了啊？”
“去你丫的。”我抓起一本书扔过去。
我不会读书没关系，但是起码我得去努力，因为我背着一个沉甸甸的承诺，这辈子不实现，以后也就没机会了。
3.
由于之前学业荒废太久，很多科目我学起来实在是费劲。
我极力控制自己沉沉的睡意，去听物理老师说的串联并联该怎么联，我也尽量去区分化学课上的氢氧化钙和氧化钙，听着听着自己就敲自己脑袋，当初为什么要选理科？
就像《活着》里的徐福贵说的:“人家是笨鸟先飞，看来我还得多飞”。
我试着改变自己先前的学习方法，在我擅长的科目上花费更多的功夫，争取拿个更高的分数。
对于那些我一窍不通的，我就瞅准机会，抓住我们班的一个两个学霸，死皮赖脸要他们给我讲解和分析。
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好像开始喜欢上物理了。
我甚至把家里的电话给拆开尝试组装，无奈却装不回去。然后我就看着自己的成果在一旁笑得跟个傻逼样。
这样的情况坚持了快一个月，第二次月考成绩出来了。235分。
班主任当着班里人的面夸了我不少，说什么孺子可教也，只要我认真学，一定可以考上好大学的。
我翻了个白眼，妈的这连大学的门都踏不进去，有什么好表扬的？
我贫血，为了增强体质熬过这段苦逼的日子，每天下午下课后我就去操场跑步。
一开始我跑个一圈都气喘吁吁，难受得要死。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喘气都困难。
一个星期后，我可以勉强跑个两圈。三个星期后，两圈完全不在话下。
慢慢地，我可以跑得好快好久了。
我跑的越快我就越觉得接近梦想了，跑的越久我就越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了。
毕竟，连跑步这么这么喘粗气的事我都克服了，何况是学习？
我对奶奶说:“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带你去北京转转啦”。
她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4.
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大病了三天。
奶奶慈爱的端着姜汤过来给我喝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三天时间那么宝贵，第一次悔恨以前的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学习，第一次害怕毫无准备的上战场。
三天对于一生来说不算长，可是对于高三，却足够宝贵。
回到学校后，我发现教室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息。
每天一套套的习题迎面而来，刚考完试的试卷还没来得及改老师就选择先讲解。
同学们有时候为了在课间弄明白一道选择题，可以憋尿憋个两节课。
有人起早摸黑，有人争分夺秒。我不想落后他人，我也要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候稳稳当当的站立在桥中间。
班里有个学霸，每天一下课她就跑去吃饭，然后下午下课就跑去洗澡，早上也是跑着来教室。
于是我也有模有样的学起来，干什么都用跑的，争取多个几分钟几秒的。她们说，我的小短腿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兔子在跳跃，跳的不高，还不远。
意思就是叫我别跑了，反正我也跑不快。可是管他呢，为了多出那么几秒，老子也要跑！
时光转瞬即逝，高考就要来临了。
高考那天，我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一定要仔仔细细，不能放过一个小细节。
那些试卷就像是我通往北京的车票，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撕的粉碎。
我小心翼翼的填写着每一个答案，我用毕生力气就想写一手比较工整的字，我想拿多点分，想要考去北京。
最后一门科目考完钟声响起的时候，我长舒了一口气，我感觉自己终于认真做了一件事，认真了高考。
5.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还是哭了。
我久久盯着手机上的数字看了又看，435。我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认认真真，起早摸黑，也就考了435。
我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也就从235跨越到435，两百分的距离，不过如此。
这个距离，相差北京，太远太远。
录取通知书拿到手的那一天，我去山上看了奶奶。
站在她的坟前，我轻声和她说了抱歉，我没有考到北京的学校，是我没用。
奶奶在我高考前两天就去世了，家里人谁也没有告诉我，她们说这是奶奶的意思，她怕我分心影响了高考。
叔叔说奶奶走的很安详，没有半点不快。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奶奶已经90高龄了。我忘记了生死无常，忘记了意外和明天谁会先到来。
原来真的如此，有些人经不起等待，就如奶奶；也有些事悔恨不来，就像高考。
6.
我想，我这二十年来最拼命努力的时候就是高三了。
或许有些时候，我们的努力并不能和收获成正比。
但是多年过去，我们回想起来，却会深深感谢那个曾经会为高考拼命的自己。
因为那是纯粹的为了梦想而努力，虽然初衷不同，目标却一致。
后来，我去不了北京，来了深圳读大学。
但是我知道，奶奶不会怪我。
因为总有有一天，我会带着她的愿望去看，看她曾经的故里上的国旗冉冉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