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河畔放牧

原创: 易言


在我们村子这面坡的最低处,经年流淌着一条渭河的支流金陵河。

我们那个乡也因此得名叫金河。

生活在一个有河的环境,是种幸运。

一条河带给两岸的人们,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河在门前过,河畔成了我生活重要的部分。以至于多少年后,梦里老是出现在河畔的一些细节。仔细回味,河畔的点点滴滴,都是与放牧关联。

过去,在我们村子,没有放牧的习惯。村上有集体的饲养室,有专门的饲养员,都是些年龄大些的社员来白天晚上住在那里,喂养队上的牲畜。

我的祖父当过多年的饲养员。饲草主要是社员去野外、河滩割来交到饲养室换取工分。

那个年代,对于放牧,我基本停留在“牧童遥指杏花村”、“放牛的孩子王二小”等文字层面上。

有一天,人们吵吵分地了,很快队上地承包给了每户人家,接着分了饲养室的牲口。

我们家人多,当时分得了一头比较老的红色的秦川乳牛。

祖父脸上绽开了少有的笑容兴奋地把老乳牛牵回了家,拴在院子的柿树上,然后就背着背篓去河滩割青草去了。家里后面添加了铡刀,盖起了牛房,搭起了石槽。半夜祖父开始起来给牛去加草,白天老使用一把刷子去刷牛身上的毛,甚至有一次八连家里舍不得吃的一瓶菜油掰开牛嘴灌了下去。祖父说生产队把牛身体亏了,好好喂牛会缓过劲,说不准还会产小牛犊呢。

祖父对乳牛的淳朴的感情,不仅仅是饲养员的情感,而是一个传统农民对牛的质朴的爱。

这一年的暑假,在祖父的提议下,我也开始了河畔放牧的日子。

七月流火。太阳像火球炙烤大地,地里的秋作物多是些耐旱的植物,也已经有些顶不住了。玉米长到半人高,眼看油绿发亮的叶子,在晌午的两点左右,已经全部卷了起来;一些小杂粮白豆、小豆、谷子的叶子也都无精打采的。虽是在河跟前,水在白白流淌,人们却都在睡大觉,没人愿意用昂贵的电费来换那一点收成,再说到下午四点以后,这些作物又慢慢会活了过来。

农作物叶子开始展开时,我和伙伴们也都急不可待地牵着自家的牛、羊出门,从高崖、夏庄的角角落落汇聚在了金陵河畔。

这条河虽不大,夏季近乎干涸,但它的势力范围却不小,河道起码有一百多米宽。河道里因有水的滋润,到春秋夏三个季节,草生长得十分茂盛,也是天然的放牧场所。

我们这些牧童的年龄从七八岁到十二三岁,大概有十几个。每个人都是牵来一头牛一条驴,或者两只羊,大家把缰绳往牲畜脖子上一缠,屁股上拍一把,这些通人性的牲口们就自己去河畔低头吃青草了,牧童们就在河畔寻找自己的乐趣了。

太阳没有晌午那么毒,可也不敢呆在有阳光的地方。在几棵白杨树下———我们的老地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扑克,四个人一摊玩一种叫升级的游戏,五十四张牌玩得不亦乐乎。

在玩的过程中,忽然我们中年龄最大的小可抬头向远处看去并说道:看“大花”去玉米地跟前了,赶紧谁去赶回来!一旁正在洗牌的保会二话不说就朝那头花牛奔去。“大花”是一头大奶牛,身上的毛黑白相间,和奶牛场的牛模样一模一样,是豆娃家养的专门卖奶呢。豆娃正在玩得很有兴致,保会就代劳了。其实,伙伴们在一起就这样,不见得谁家的牲口非得要谁去赶。

每个牧童对每家的牲口的特点都了如指掌。小可家的是一头黑骡子,很壮像一匹马,犁地一上午要犁三亩,“黑皮”是我们一致的叫法;保会家“壮壮”是头公牛,毛是少见的白色,体格健壮,耕地拉车是把好手,发起疯来我们十几个伙伴都没办法它;我们家的老乳牛“领导”在祖父的精心饲养下,毛发光而亮,性格也很温顺,尤其是一对犄角长得很像古戏上文官的纱帽扇子的形状,从来不太给大家生事…..有时候,也有谁都不想动的现象,大家就“石头、剪刀、布”谁输谁去赶牲口,几乎没有输了不愿意去的。

太阳西垂,河畔好大一片地方已经没有了阳光,河道的风吹来,凉爽惬意。牲口们的肚子开始鼓起来的时候,我们的肚子似乎开始提意见了,扑克牌不能再玩下去了,要解决肚子问题。其实出门时,带锅的、带油的、带盐的、带火柴的,每个人都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现在,小可带领豆娃和我去河里逮鱼,保会几个去拾柴火,另外俩人支锅。脱掉鞋子,两人拉起一米见方的窗纱,一只手一个角,一个人在周围去赶鱼,当一群指头长的小鱼上了窗纱,我们齐喊“起”,赶紧把窗纱拽出水面,几条小鱼很快就成了我们的战利品。这样的反复多次,就有几十条小鱼够我们解馋。锅用三块石头架起来,倒上油,锅下生起火来,油热了把鱼倒进去,劈啪作响,有的鱼会突然蹦出呢。小鱼被油炸的金黄,香味就出来了,再撒上盐,一人手里拿一条就开始吃了。大家一人吃七八条油炸小鱼,对于少荤腥的生活也是个调剂。有的伙伴嫌小鱼肚子里有沙子,这是因为鱼太小我们根本就不给鱼开肚的缘故。

过几天,大家商量,不再逮小鱼,而是逮青蛙,割下青蛙的双腿放在锅里用油炸着吃,味道也很新鲜。只是吃着青蛙的肉,看着周围沙滩上几十只流着鲜血没有后腿的青蛙,我们都有些难受。毕竟都是上学的孩子,也都明白青蛙对庄稼的益处,后来就很少这样做了。

天快黑了,牲口们在河边去饮水,我们收拾家伙,赶着一群牲口回家。相约第二天继续。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只是后来,河畔放牧的的孩子越来越少,很多人家把牲口卖掉了,播种收获的季节,农业机械开始多了。眼下,村上几乎没有几家养牲口了,老人能半夜起来给牲口喂夜草,年轻人大多嫌喂牲口太麻烦了,河畔再也没有了牧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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