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该多好,倘若你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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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天气依然炎炎,两阵轻雨落去,晨间逐渐多了寥寥秋意。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喜欢早起迎着初生的太阳,和着泛凉的清风,绕过村子里唯一的一条叮咚小河,去刘奶奶家院子门口走一圈。

早秋的晨间,头顶湛蓝,空气宜人。此时的秋,刚刚褪去了夏日的燥热,还没来得及凝结晶莹的霜露。待你提着一颗轻松舒畅的心情,突嗅到一阵淡淡芬芳,或猛一转头,望见身后几只蝴蝶翩翩飞舞,你便知道,刘奶奶的家门已近在眼前了。

小时候,总喜欢和几个孩子聚在刘奶奶家院子里,接过她分发的几块糕点,舀上一勺深井水,坐在梅角豆棚架下的木墩子上,听她唱一首红歌。井水清凉甘甜,泌人心脾。红歌悠扬婉转,铿锵有力。

那时的刘奶奶已满头银发,笑起来一道道皱纹平行排开,平添了几分慈祥与和气。她的一生平淡如水,却在这泛泛无奇的水波中,辉映出群花的芬芳和烂漫。

刘奶奶待字闺中时,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在去乡下姨妈家走亲戚的那年夏天,在河边涮洗衣物的刘奶奶,无意中撞见几个在河里嬉水的大男孩。只偷偷一瞥间,远远她便羞红了面颊,匆匆忙赶回了家。

自古女子多心事。刘奶奶埋头沉思了两晚,临走前,忍不住细细向姨妈打听了这个男孩。姨妈听得喜笑颜开,不出三句,她就以过来人的独到眼光,看穿了这个丫头的心事。

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女子即使生有情愫,也最好深埋于心,面不露色。而刘奶奶的大胆追求,使得她很长时间都处在众人的口舌之下。

姨妈亲自做媒,刘奶奶在19岁花季那年,嫁与了刘爷爷。结婚当日,刘奶奶身着红衣,大红盖头下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她面颊轻施胭粉,高盘的黑发中夹带着朵朵粉红牵牛花。这花在乡间野地随处可见,可却是第一次,插在一个新娘子的头上。

正因刘奶奶的大胆与特别,使得原本寻常人家的一桩寻常喜事,异常热闹,小小的院子里,几乎聚集了满村的男女老少,人群欢呼喧闹,玩闹声、叫喊声更是盖过了喧天的青锣唢呐。

刘奶奶喜欢花草,但家中院子里除去饲养鸡鸭的一方土地,还种上了一排大葱和一排韭菜,并无多少剩余空间。刘奶奶便从河边移了几颗牵牛花种在东墙根下,牵牛顺着土墙往上爬,吐着澄青的嫩叶,不过几日,长势郁郁葱葱,开出粉的、白的花朵。

在西侧的墙角下,刘奶奶在春日早早地播种了几颗梅角豆,纤细却又坚硬的藤蔓在一个夏日的滋养下,早就蓄势待发,生机勃勃地占满整片围墙。待到秋日的阳光洒下地面,梅角豆那紫霞似的小碎花,一夜之间褪去,探出紫色的小脑袋,满足地望着这个清新的世界。

这两种植物极易种植,第一年种上,来年春天,掉落在地的种子,又会在墙根里吐出新芽,上演新一轮生命的活力。既能装扮庭院,又让人省心省力,高产的梅角豆,还能成为一道美食,出现在人们的餐桌前,在当时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些小菜不知解了多少次刘奶奶的紧锁之眉。

梅角豆虽是一道美食,处置不当却也容易酿成大祸。有一次,刘奶奶回娘家住了几天,便被邻居匆匆叫回。刘爷爷在家做饭时,将梅角豆下锅匆匆翻炒几下,便上了饭桌。刘爷爷喜食青脆之口,吃得过多,不料却中了毒。

原来,梅角豆虽是普通蔬菜,其中却含有皂素,对消化道有强烈刺激,只有在加热至100℃,经一段时间才可破坏其毒性。贪图省时和脆口的刘爷爷,在诊所里输了几天液,这才渐好。

虚惊一场的刘爷爷,病好之后,便对刘奶奶更加依赖。上街下地两人都处处同行,刘奶奶每次回娘家,刘爷爷隔日必会骑着自行车前去接回。两人恩爱如初的感情,在村里成为一段佳话,但同时也成为无聊妇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刘奶奶和刘爷爷两人琴瑟和谐,婚后却很长时间没有孩子,婆婆到处去寻求子药,每次逼着刘奶奶喝进肚子里,才肯离开。为此,刘爷爷与父母之间的矛盾升级,直到许多年以后,一家人才能和颜悦色地坐在一起过年。

刘奶奶怀孕的过程很艰辛,无休止的孕吐使她如个纸片人一般煎熬度日。生产时,又因子宫出血过多,差点丧命。心疼妻子的刘爷爷,再也不愿刘奶奶冒险,这一生,再未要第二个孩子。听说,当年乡里初次提出要落实男性结扎术时,刘爷爷是第一个从手术台上下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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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爷爷和刘奶奶两人勤劳能干,再加上家中独有一子,这个三口之家,在当时成为村子里条件最好,物质最充裕的家庭。

只是,天妒良缘。刘爷爷在一个大旱之年,下田浇水时不幸触电,离开了人间。那一年,他41岁,正值人生中最好年华。

失去了丈夫的刘奶奶,一人撑起了家。起早贪黑忙农活,从没有干过粗活的她,硬是咬着牙将一袋袋粮食搬进家门。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倔强的她极少肯让人帮忙。

儿子高中毕业后,去了外地谋出路,家里只剩刘奶奶一人独守空房。有邻居笑意盈盈想来牵线搭桥,都被刘奶奶一口回绝,后来,也就没人再提此事。

刘奶奶心里明镜,良驹难寻,更何况一个知心伴侣呢?此生,能得一人已足矣,哪怕只有半生缘份。

后来,孩子在城里安了家,便想要接刘奶奶到城里同住,刘奶奶不愿随去,她这一生没有踏出过这个家门,对她来说,这个房子承载着她的情感,埋藏着她的回忆。

后来,院子里的土地被刘奶奶重新修整一番,种上了一片太阳花,东墙上的牵牛花傲娇地爬到院子里,西墙上的紫角豆年年硕果累累,邻里谁家断了菜,都能来这里釆摘几把。

如今,秋意渐浓,院里的房屋早已不堪风雨瓦片残破,木门的下脚也被潮气侵蚀,块块剥落。唯有东西两面围墙上的小花,粉得艳丽,紫得高贵,平分秋色,生生不息。一如主人在时,那般光彩夺目。

时光未老,年岁照旧,秋还是那个秋,花还是19岁那年,插在发鬓上的那朵,只是,倘若你在场,这世界是否还是你喜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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