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媒人

“根子啊,你要不管二妮,她可就没活路了。”沈婆坐在我家的炕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我爹哭诉着。

“二妮她是傻了些,可他葛家也太不把人当人看了,就让那个挨千刀的这么遭溅我家妮子啊?”

爹抽着烟:“老嫂子,当初是我保的这媒不假,可没说保媒保他们一辈子吧?”爹气愤地冲沈婆喊:“再说,你家二妮精神有点问题,你不是不知道,忍了吧,孩子都俩了,你还打算让妮子跟葛蛋离了不成?”

沈婆抹了一把泪:“不离,也不能让葛家这般欺负人不是。”

沈婆是我家邻居,老伴早早死了,二妮是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平时就傻了吧叽的。几年前,我爹作媒,把傻二妮许给了同村的葛蛋。葛蛋大傻二妮8岁,因为家里穷,除了三间破房子,啥也没有,所以没哪家姑娘瞧得上,因了这个缘故,我爹保这桩媒也就没费什么口舌,顺顺当当地捡了个媒人当。不过也没啥喧耀的。爹说“你小子一定好好念书,长大了挣大钱,要不也只能娶傻媳妇喽。”

我笑着跑出去玩了。

傻二妮一个人在门口蹲着,手里攥着几颗小石子,嘴里唱着:“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阳光下的傻二妮有双大大的眼晴,脸上闪着傻傻的幸福。

“二妮,你干嘛呢?”我蹲下来杵了杵她攥着小石子的手。她惊恐地把手藏向身后:“疼,疼”

“怎么了?”我也没用多大力啊:“二妮,给我看看呗。”

傻二妮虽然二十六七岁了,但没嫁人前她总跟我们一起玩,傻二妮不设防地伸出手。我的天,手心里全是圈圈点点的烫疤。我心揪的疼:“咋弄得?”傻二妮把手缩回去含糊不清地说着:“疼,疼,我不好,他拿烟烫。”

我拉起傻二妮:“跟我走。”

爹瞅了瞅傻二妮的手,我娘又把傻二妮的袖子撸上去,胳膊上,也是烟头摁烫的印疤。旧疤,新疤,惊怒了我一向沉稳的爹。

“这王八犊子,没有这么残害人的。”傻二妮不懂地望着我们:“喝酒,就打。”我娘拿出紫药水,用棉花拈着轻轻地给傻二妮擦试着。

“去,找你沈婆过来。”爹冲我喊。


沈婆抹着眼泪坐在我家炕上。

我爹也让娘把葛蛋的爹娘喊了来。

都知道咋回事,哪个也没吱声。

爹扔了根烟给葛蛋的爹:“我说,葛蛋那缺德玩艺,你们这当爹娘的也不管管?”

窝囊的葛蛋爹吧哒吧哒抽着烟也不接话。

“也不是天天这样,娃心里不痛快,喝醉了酒才那样的。”葛蛋娘说

“啥?老嫂子,你听听你说的这叫啥话,喝了酒就这样子遭踏人啊,二妮是谁呀,那是他葛蛋明媒正娶的老婆,何况又给你老葛家生了俩娃,你们咋能这么说,你们当老人的这事得管。你家那个混蛋小子该收拾就得收拾,要不迟早会出大事。”

我听着爹的话:“就是,你们瞅啾二妮那手都烫成啥样子了,这种事叫家暴,让警察知道了,你家葛蛋要蹲大牢的知道不?”爹瞪了我一眼:“小孩子胡咧咧个啥。”可我看到沈婆直起了腰,看着傻二妮的眼晴也亮了许多。

那天,葛蛋带了俩娃提了点心来接傻二妮。沈婆也就没再说什么,把点心分给孩子和傻二妮吃了,走时,傻二妮低着头,嘴里还嚼着没咽下去的点心。

一愰多日。

有天晚上,我在我屋写作业,听见沈婆急嚷嚷地喊我爹:“根子啊,快点吧,要出人命了。”

我爹穿上鞋,披了件衣服:“这成天介闹得没完了。”

我也放下了书本,跑到了沈婆家,沈婆蹲在地上,傻二妮躲在墙角的底下:“二妮啊,出来,你叔在这呢,没人敢打你了。”

傻二妮披头散发的样子着实吓到了我,她全身缩成一团,身上和脸上有血。

沈婆去拽了傻二妮,傻二妮疯了似地喊着:“不要打我,不要再烫我了……。”沈婆瘫坐在地下哭:“天杀的葛蛋啊,你咋能下这么狠的手啊……”

我心里老不得劲了,要是葛蛋在跟前,我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娘的泪流下来,嘴里也骂着该死的葛蛋。

躺在炕上,想着傻二妮那有血痕的脸,我睡不着。

夜里听爹跟娘:“你说,葛蛋这算犯法不?”娘说:“就算犯法,还能咋地,再说了,村里哪家不打架,都闹腾到警察那去,警察管得过来吗?”

我是被警笛声惊醒过来的。

葛蛋被警察抓走了。

葛蛋的娘中了邪似地在大街上骂开了:“哪个天杀的告我家娃了,我娃偷你家钱了?占你家地了……”

骂声在屋里听得真真的,格外咯耳。娘在做饭,我爹坐在炕上抽着他的烟。

我的心忽然轻松地想唱歌。

“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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