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夜

甄依凡木然的伫立窗前,像一座立在雪地里的雕塑,固执的毫无表情。

外面的风放肆的席卷着地上的黄叶,呼呼的叫嚣着。风里有个瘦瘦的男人裹紧了衣服逆着风向前走着。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掀起他的衣角,让人觉得他每迈一步都觉得很是艰难,这让他看起来很窘迫潦倒、甚至有点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依凡终于动了一动,从旁边的书桌旁拿了一个打火机,急急得去点一根烟。点了一次,没点着。又点了一次,还是没点着。依凡的手颤抖起来,越都越厉害,似乎这还没下雪的冬季,寒意却已透过窗户直浸到骨头里面去了。不过终于把那根烟点燃了。

她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咳起嗽来。不停的咳,咳的眼泪也出来了。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这个样子有点好笑吧,就干笑了几声。这样的笑声,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安静的屋里,显得是那样的地孤单而无奈,甚至悲凉。于是,任性的眼泪便放任的流了下来。把眼泪抹去了,又让自己挤出一点笑来,笑了泪又掉下来,又笑了,又落泪…….终于可以不哭也不笑了。

窗外,夜色已慢慢降临,外面的风似乎小了一点,又突然大了一些。路上已经没有一个行人了。

慢慢的,想起了与吴仁刚才那一段的激烈的争吵。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那歇丝底里的风狂与质问,变得越来越清晰,又越来越模糊了。吴仁那甩门重重的一下,把什么都给摔碎了。关于过去、关于未来、关于记忆、关于疼痛、关于争吵、关于一切一切………

虽然没有照镜子,但仍能感觉到自己的苍白,口红掩盖不了心中那份苍白所带来的绝望与无助,掩盖不了冬天所带来的彻骨寒意。依凡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冰块紧紧地挤压,又突然放开,又挤压,有放开…….头晕目眩的厉害,嘴唇却愈觉燥裂起来。

“我是不是病了?”依凡想。于是便跌跌撞撞的挨到床边,没重没轻的坐了下去,又躺了下来。

“我太晕了。我也许真的病了。我可能就快要死了。“依凡喃喃自语。

醒了。依然是晕晕沉沉的。

这一觉并不长,可是却作了很多很多的梦。一会儿梦见还像个小女孩一样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听着儿时的故事;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被恶魔追杀;一会儿又梦见与初恋情人军在街上邂逅,深情地对自己说:“我一直无法忘记你!”,说完后,又突然狂笑,笑得毛骨悚然,说“我恨你一辈子”;一会儿又梦见吴仁像热恋时抱着自己,咬着耳垂轻语“宝贝,我爱你,永远永远,不变 不变…….”。

像过了一个世纪。依凡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向着,七零八落的回忆着。一行行清泪潸然而下……..

外面似乎已不再刮风了。窗外偶然传来几声狗吠,室内的时钟嘀嗒嘀嗒的不紧不慢的走着,外面的路灯昏黄的灯光投射到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更显得这个夜无比的冷寂、凄凉。

时钟敲响了零点的钟声。却依然没有听到吴仁上楼时那熟悉的脚步声,那亲切的开门的声音。

他真的不再回来了吗?他现在正躺在她的身边吗?他亲她就像他曾经那么温柔的、炽热的亲着自己一样吗?他抱着她就像曾经抱着自己一样吗?他已经忘了他们是多么的相爱了吗?他忘了他们是怎样同甘共苦的走过每一步吗?他不爱自己了吗?他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记得朋友晨曾经颇有“研究”的说过这么一句哲言:中国的夫妻与外国的夫妻就是不同,中国的夫妻只能同苦,不能共甘;外国的夫妻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这就是说,中国的夫妻在共同创业的艰难过程中可以恩恩爱爱,一旦有了钱,就会改变,就会矛盾重重。而外国的夫妻一般只有钱才能让恩爱得以延续,一旦破产,就你走你的桥,我走我的路。

难道晨的一句戏言,竟不幸成了我和吴仁的真实写照了吗?依凡悲哀的想着。

夜已经很深了。

依凡没头没脑的想着。似乎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反省。反正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话突然铃声大作起来。

电话就在床头柜上,伸手可得。依凡却木然的望着那台电话机,毫无反应。 电话还在坚持不懈的想着,依凡望着那部电话,眼神掠过一丝恐惧,又似有一丝惊喜,一把抓过电话:“喂,是,是吴仁吗?我……..”

“啊,对不起,打错了。”对方挂了电话。

随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失望、无助、愤怒在这一刻翻江倒海的汹涌起来。依凡像疯了一样从床上翻爬起来,赤着脚,跑去打开了所有的灯。这一刻,她似乎用掉了最后一点力气。跪在地上,依凡终于嚎嚎大哭起来,“吴仁,你回来!我求你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夜。孤独、寂寞、无助似乎与这个冬夜一样无边无尽。

黎明终于托起了新的太阳,也托起了新的希望。 “吴仁回来,我就跟他好好再谈一次,心平气和的。”依凡想着。

他终于回来了。依然是那熟悉的脚步声,依然是那熟悉的掏钥匙的声音。依凡急急得跑过去,开了门。

她多想象以前那样,在他回来时跑上去让他紧紧地拥抱一下。她看着他走进来,再从身边走过去。他,没有说一句话。 “我能跟你好好谈一下吗?”依凡红着眼睛说。心无端的又痛了一下。 吴仁没有说话,径直的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依凡走到他旁边,想坐下去。顿了一下,又走到旁边的另外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爱她吗?”

“你还爱我吗?”

“她是不是很漂亮很有气质?”

“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难道这几个字你都这样难以启齿吗?”依凡的声音渐渐的高了起来。

“我无法回答你,你知道吗?”吴仁终于说话了。

“你无法回答,那你就是爱她是吗?”依凡的心在剧烈的抽动着,撕裂着,绞痛着。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你走!你走!”依凡再一次没有管住自己。

这又是一次没有结果的谈话。 什么叫着痛不欲生,什么叫作绝望之至,此时此刻已经清清楚楚地,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

依凡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像在寻找什么,又像在逃避什么。没有顾及到马路上的红绿灯、车子、人流,在这马路上自由穿梭,没有恐惧。 “你想找死呀?”一辆出租车差点撞倒依凡。 依凡望了望那个司 机,傻傻的笑了一笑。 现在还有什么去值得害怕的?还有什么是值得愤怒的?还有什么可以估计的?还有什么值得去争辩的?

突然被人拽住了,“依凡,你没事吧!没事在这瞎转悠什么,多危险啦!你生病了吗?”朋友晨担心的问。

依凡看了看她,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着。 “你跟我回去吧。”晨担心的说。

“我没事,你走吧,真的没事”说的那么正常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上开始下起了雪,雪下的非常大,一直下到那天的晚上还没有停。

吴仁很晚才回家。 进去发现家里灯火通明,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桌上那条红色的围巾在灯光下是那样的耀眼夺目,那是吴仁还在学校时用勤工俭学的钱给依凡买的。吴仁仿佛看见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冬天,天上飘着雪,依凡在雪地里奔跑着,红色的围巾在飞舞着,是那样的美,那样的美……

吴仁走到书房,看到书桌上的好多的纸团,一张张打开,上面写了同样的字,那是顾城写的一首诗:

我在幻想着,/ 幻想在破灭着;/ 幻想总把破灭宽恕, /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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