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夏日

窗外蝉鸣渐起,吃过立夏蚕豆,端午的鸭蛋跟着热烈的龙舟竞渡迈上了饭桌——夏来了,热情似火!

炎日朝大地射下万支热箭,是的,夏的"热″情似“火”!

很快,西瓜、冰饮来了,电扇、空调也粉墨登场。

于是,消暑的人们,关起大门,放下厚重的窗帘,将炎热隔绝于屋外,然后摁下遥控器按纽,冷风丝丝,"自清凉无汗″,wⅰfⅰ下的暑假,悠哉悠哉,精彩无限。

时光往前洄溯,三十余年前的农村人度夏,当然全然无法想象如今的夏日生活。

那时,家家户户,大人小孩将小马扎往树荫下一放,便开启了夏日里一天的闲话家常,或者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边围坐择菜,大人天南海北地侃,孩子嬉皮笑脸地闹。明明汗水滋出鼻尖,大家却乐在其中,久而不觉其热。

偶有顶着日头路过的人,头戴凉帽,身穿竹布夏衫,汗水渐渐洇出脊背。听到热闹人声,看到树荫清凉,也赶紧过来,找块干净石头,一屁股坐下,摘下凉帽充当扇子,一边撩衣揩汗,一边加入话聊...

方圆二三十里,各村各户,婚丧嫁娶、市场行情、奇闻轶事、奇谈怪论、远近新闻乃至各类查无实据的传说,一一在树荫下口口相传,树荫,就是一个天造地设的说书剧场。

太阳渐高,房屋的影子越缩越小,树荫也挡不了热气了,人群散去,回家吃饭。饭后破开一早浸在井里的西瓜,享受完那些凉意,然后用井水擦过竹床,心满意足地午觉。

红日当午,暑气正盛,墙根下残余的阴影中也有锄地归来的老农,敞着胸,喝口凉茶,抹把汗,也拿破草帽扇扇,歇歇力气喘口气。

若论正午时分,乡村人家抵挡炎日的武器唯有扇子!西瓜只能享受一刻,竹床也已躺热,可孩子们若还是热得发躁,蒲扇便是扼制痱子的利器。

蒲扇,用宽大老韧的棕榈树叶制成,粗糙,用细线锁边,有时竹枝外露,不留心便会扎人,但它价廉易存,又不怕水霉,十分经用。多少孩子是在妈妈一下又一下的蒲扇下安然入睡的!

鹅毛扇,用鹅鸭长羽层层码放编成,轻柔温和,手感圆润,且扇面勾有画,价格稍贵,但鹅羽易断,常见鹅羽第二年已七零八落,务实的乡人们还是多用蒲扇。

除此之外,还有团扇、折扇:团扇绢制,上面画有花鸟仕女,折扇纸制或竹制雕镂,扇面题诗作画,扇骨玲珑,有的还有扇坠。美则美矣,但这两种扇精致高雅,透着书香贵气,和乡人的身份甚是不符,很不实用,只合戏文里的小姐公子文人墨客把玩欣赏。

扇子,在很长一段时光里,它是乡村夏日必备。直到八十年代电扇出现,它才慢慢隐退,但它生命力顽强,直至今天空调大行其道,它仍在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

午后的空气里,传来阵阵刺耳的“啪啪”声,是木块敲击在木箱上的声音,节奏分明,力量很大,但绝不是乐曲,但孩子们听到了,却好像听到了世上最美的乐曲——卖冰棍的小贩来了!

于是,小孩们各自施展十八般功夫,如何软磨硬泡,说服家中大人为自己买一根冰棍,那几分钱一根的冰棍,并不是每天都能享受到的美味,尤其是这么热的天!

大前日收集的牙膏皮,已经变成了冰棍吃掉了;前日卖鸡毛的钱,昨日也已换了冰棍;今日还有什么可换的了呢?怎么变个法子编个理由再买上它一根,馋馋隔壁的二小子...

得不到满足,免不了用哭声打动大人;不吃这套的大人,却用怒声喝斥对付那点小心机,打破那点小算盘。

几番闹腾,沉静的村子活跃起来:男人赶紧去田地里忙活下,女人抓紧张罗夜饭,吃完冰棍的孩子,总算消停下来。

炎日还未完全收去它的最后一丝余热,晚霞映红了西天。孩子们早已约五搭六,嚷嚷着去硚口澡浴。这么热的日头烤了一整天,看到这清凉凉水晶晶的小河,谁不想跳进去洗去一天的尘汗和烦躁?

水乡的孩子,四五岁便在大人们的教导下,学习游水、浮水,至十岁左右便一个个水性精熟,狗爬、仰浮、潜泳,光溜溜地,像一条条小泥鳅,在小河里尽情折腾戏耍。

男人们结束了一天繁重的劳动,也来和孩子们一起嬉戏,激起一片童心,同时也将与水有关的知识、故事、注意事项一一告诉小屁孩们。看着小屁股在水中起伏,小胳膊小腿打起飞溅的水花,男人们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脸上笑开了花。

水乡的女人们并没有严格的礼教约束,她们虽然羞于和男人们一起下水,但谁不愿享受那阵清凉舒适?于是她们等男人小孩玩够闹够回屋了,才趁着暮色到水中泡一泡洗一洗,要不怎说江南女子水灵?虽长年劳作而雪白的肌肤,虽经风雨而秀美的眼睛,沐浴的女子更显梦里水乡的毓秀。

丝瓜熬汤、冬瓜切片、南瓜刨丝、黄瓜拍碎...乡村的夜饭,离不开各类瓜果,堪称“吃瓜群众”!夏夜的凉风,让人不忍远离,于是,小饭桌搬到道场上,条凳拼成简易饭桌,一家人围坐,左邻右舍也来凑桌,简单的饭菜,寡淡的汤水,因为这融融的气氛,大伙儿都吃得有滋有味。

时事政事,国计民生,乡村人虽是升斗小民,饭桌上也从不离家国大事。谈兴浓时,往往佐以小酒,酒兴上头,谈风更健,你一言我一语,不乏真知酌见。月上柳梢,乌鹊南飞,撤去残羹,于是谈天的主题移向神话和传说,这时往往让孩子们插上想象的翅膀,脱口十万个为什么,引发他们痴迷于大千世界,神往于这未解之谜。

天河横斜,月儿西沉,人们闲话渐渐稀少,夹杂期间的是蒲扇扑打蚊子的声音。谈兴消退,孩子们带着各种好奇进入梦境继续探索。

星临万户,天象庄严,乡村的夏日在宁静详和中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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