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雪暖
看电影《巴尔扎克与小裁缝》的时候,我的手指是凉的,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在心里潜滋暗长。有关于时代,文化以及地域的差异,在一种更为单纯的欲望和愿景里变得模糊。时间在明灭的光影里被缩短,一生一世恍若转瞬。
想起电影里那场用谷糠做的雪,月下低沉故事里随凉风落满鬓发衣襟的雪,那是雪吧,一片一片融化在心里,绵绵的凉缠绕在身上。
故事最终的结局是什么------无非追寻与错过串联起的平淡生活。
我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可是仍有许许多多的想法,梳理不清。我躺在床上,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以一朵云的姿态,轻盈自在。
我的记忆里封存了数不清的前一秒,它们像凝固在琥珀里的幻影,清丽明晰,却了无生机。
这是一些像雪花一样的想法,抑制不住。一片一片落在凉的心里,清醒时,只剩下单薄的空白。然后记忆里一些细碎的片段被磨成水墨,泼成朦胧的画卷:薄雪盈满花枝,轻风扬起微凉,夕阳的光浅浅涂开。涂开胭脂红,染出琉璃色。恍然之间,纸上雪暖。
杯中茶凉
很久之后,我流落在一些城市,失眠在我的睫毛上旅行。熟悉的风景和节令一同被遗忘。
遗忘了白露,遗忘了大寒;遗忘了竹林幽篁,遗忘了明月相照;遗忘了回家的路。
很长时间不过节日,不给人打电话发祝福。好像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家看看。在这个布满雾霾的城市,终日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中间,沿着固定的路线机械的奔跑,每一天都像生活在苍白的昨天。
很多年之前我不会预料到这就是明天,背离热爱以及热情的明天。我不会预料到,生命中经过的一些人有一天会面目模糊,难以记认。在人生巨大的钟面上,生命在竞赛中飞跑,没有丝毫缝隙留给我们喘息。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永远无法预料,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也永远不会有答案。
我想,若有一天杯中茶水凉透,我起身走远,像飞鸟的一片旧羽一样掉落。掉进了时间的洞穴里,掉进了沉沉的暮色里,掉进了久远的回忆里------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你。你会不会把我遗忘在美好的过往里,会不会把我尘封在渐渐麻木倦怠的思维里,会不会把我丟弃在纷扰的红尘里------这不会有答案吧!
昔年种柳
还不曾从一个并不安全的“庇护所”逃离的时候,每天都盼望着快点长大,长大后有一个自己的园子,有一栋自己的房子。园子里种白月季,种长枝垂柳,种成片的枳花。我的房子就建在园子中间,长枝垂柳的荫下,白月季的花丛和成片枳花的香里。房子有一扇小小的窗,有一张小小的床,阳光透过柳荫,染着花香落在小小的阳台。我在花香树影里,执一卷书,倚着门,读半首顾城的《门前》: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早晨,阳光照在草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扇/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
然后,任文字在流光里变得含蓄蕴藉,任花粉的颗粒落满我的衣襟。我只做一个安静的读书人,那些花,愿意开一朵就开一朵,那些柳枝愿意长一分就长一分。我就溺在寂静的暖里,做一个写字的人。写白月季雨后花瓣上雨滴的晶莹,写长枝垂柳三月春风起时飞絮的柔软,写枳花照在墙上暖香的缱绻。我只是想经营起一个温暖,柔软,静谧的庇护所,可以让易冷的心住在里面。
可是不再有什么是柔软安全的了,白月季会长尖刺,枳花会惹起透骨的凉,连洁白的飞絮也会引起过敏。
百无一用是书生吧,生活现实到让你不得不焚琴煮鹤。张爱玲说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子,爬满了虱子。可我的这件袍子它不只是爬满虱子,还布满遗憾的破洞。可是遗憾会告诉你的,并不止是后悔,你并不能像你所期望的那样去经营生活。就像好久以前,曾那么幼稚的认为,自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自己。这个观点让人兴奋,像得到极大的褒扬。然后,生活里开始发现,自己像所有的人一样,会感冒,会过敏,会孤独,会欢笑;会有很多事自己看不惯却管不了;冷漠,凉薄,这是自己性格的另一个剖面。
然后在不断的隐忍和退让里,学会了妥协。而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则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慢慢发现在很多时候期许渐渐降低,梦想华丽的薄纱被扯碎丟弃,开始接受“骑着白马的是个和尚”,“丑小鸭没有变成白天鹅”,可是仍然会做“灰姑娘的梦”。那是遥遥无望的明天,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