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相逢富贵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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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十二年春,许玉下朝回府,脱帽换衣后,便直接去了书房。由于皇上已经好多年不上朝了,忙于炼丹修道,所以他们这些大臣们都已习惯了有事直接上书。但这次是因为长江发大水,周边的老百姓可遭了大殃,好多难民等着被救济。所以这次上朝就是为了商议这事的。

许玉这次被分配到了宁县救济,这个地方其实也是他的故乡,但他已经有好多年都没回去过了。其一是因为他自从考取功名之后就把他的那对老父母接到了京城和自己住在一起,他唯一的一个妹妹也早已嫁作他人妇。所以老家一个亲人也没有,自然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一个人,她就是许玉的发妻——惠娘。此时许玉的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

惠娘姓董,名惠,由于比许玉大三岁,所以结婚后许玉就一直称她为惠娘了。说起他们在结婚前啊,许玉可对她可并没有多深的印象,虽然他们是一个村的,但因为惠娘比他大,所以许玉平时对待她就像对待一个长辈一样礼数有加。再加上许玉又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一直把考取功名作为人生唯一的目标,平时都是白天干完农活夜里就挑灯苦读,哪有心思注意女人,而且还是比自己大的女人!

许玉虽然清心寡欲,一心只读圣贤书,但惠娘不这样想啊。况且她也到了适嫁的年龄,同村的比她还小的都已经有娃了,她在这村里都算得上是个“老女人”了。其实她作为“剩女”也是自愿剩下来的,只要她想嫁都能嫁好几回了!不过,她是真的不想随便嫁,她要嫁也得嫁个自己称心的,而许玉就是她的最佳人选。可这秀才不知道是读书读傻了还是读书读傻了,就是不开窍,每次见到她都跟见到太奶奶一般尊敬,还给作揖行礼,恭恭敬敬的叫声:“惠姐姐。”而且惠娘还不好发作,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以回礼。

这不就刚过去的春节,惠娘的爹请许秀才来给家里写一副对联。许玉毕竟是一文人,看到她家门前的种的竹子和梅花,灵感一来,思忖了片刻便大笔一挥,写下: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横幅:春回大地。好家伙,洋洋洒洒,一气呵成!把惠娘爹都给看傻了,忙拿起刚写好的对联,边摸着短须边不断地摇头晃脑的赞叹道:“好啊!好啊!”惠娘看着她爹这般东施效颦的老夫子模样,不禁想发笑,心想:“您看懂了吗?就连说好!”不过这也让她对许玉更加崇拜了。接下来便是惠娘家盛情留他在家里吃晚饭,许玉当然先是一番推辞,但最后还是盛情难却留了下来。在吃饭的过程中,惠娘不断的给许玉夹菜,添酒献殷勤,但许玉就是没有正眼看她,这让她不禁有点落寞。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董老爹早就猜到了女儿的心思,这次找许玉来写对联就是为了留他吃饭探口风的。待许玉喝得微醺时,董老爹突然不紧不慢地问道:“许秀才啊,你觉得我家惠儿如何?给你当媳妇你愿意不?”这句话一出,旁边的两个人都愣住了!惠娘没想到她爹居然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禁向她爹投以感激的眼神,而此时的许玉也酒醒了一大半。

说到娶亲,许玉也不是没考虑过,惠娘是个好姑娘,她对自己的种种许玉其实心里都明白并也铭记在心,只是自己家穷,怕连累人家,所以一直装作视若无睹。此时屋里安静极了,互相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许玉知道父女俩都在等他回话。他也没再回避,而是用无比真诚的语气回答道:“我只是个穷酸书生,如果董惠姑娘不嫌弃的话,当然是我的福分了。”此话一出,董老爹爽朗的大笑道:“她不嫌弃,不嫌弃,哈哈。”而惠娘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她从来没觉得等他回话的这几十秒有如此漫长,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她还真保不住自己不会哭。不过,幸好,幸好,他对自己也是有意的,并非自己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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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们两家挑了一个良辰吉日,简单的办了个婚礼,然后两人便开始了相濡以沫的夫妻生活。惠娘的确是个非常贤惠的妻子,她任劳任怨的操持着家里的一切,许玉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于是便更加苦读了,只愿早日考取功名报答卿的一片深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许玉在嘉靖四年金榜题名,但就在他从京赶回来分享喜讯的途中却传来噩耗,惠娘因病离世了!其实在惠娘嫁给他的第三年,就已发现自己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悄悄有看过大夫说是积劳成疾,已经无药可救了。但为了不影响到许玉读书考试,就一直瞒着没告诉他,自己硬撑着。就在他从京城赶回来的日子里,突然发病不治身亡,死前都还在为他制作冬衣…………

如今许玉早已儿女双全,现任妻子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惠娘死后他曾悲痛欲绝,也发过誓此生不再另取。但他家就他一个独子,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父母的以死相逼下他还是妥协了。但他每年都会给惠娘父母家寄钱,既是一种补偿也算是对自己良心的一个宽慰吧,只是那个地方他没有勇气再去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公事赈灾救济,他可能都不想再回忆起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因为只要每次一想到她就仿佛是在自己心里剜了一刀那么痛苦。他知道自己没有像汉宣帝刘询秉承着对发妻许平君的挚爱,毅然决然的将皇位传给了他俩孩子的深情专一,即使他清楚的知道刘奭的性格并不适合做皇上,并且还发出“乱我家者太子也”的预言。更没有元稹在妻子离世后写下:“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千古痴情。终究还是他负了她,只愿来世她不要再遇见我了,即使相遇也要在我功成名就时,那时我一定会将她视若珍宝,不再让她受半点苦。

还卿一片情深意,恨不相逢富贵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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