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们邂逅......

一到周末心情就糟糕透顶,食欲也变得古怪起来,上午吃两个汉堡,下午吃两桶爆米花,弹吉他,睡觉,这种状态延续快九个月了。我吃着香辣鸡腿汉堡,一片生菜叶子跌到我腿上,正低头准备把它捏起来,一张洁白的餐巾纸被递过来。

我仰起头迅速看了他一眼,精致而崭新。这可是新郎的节奏!

我霎时感觉自己成了在婚礼现场偷吃蛋糕的不速之客,我尴尬极了,赶紧接过餐巾纸边扑打胸前的调料屑边说:“真不好意思……”

这位陌生的食客,看起来像是和我很熟络。他坐到我的对面,双臂环着放在桌前,等着我询问的样子。

不错,周末的我是很萎靡的,我也擅长掩饰最不堪的一面。汉堡才吃了几口,还用了人家的餐巾纸,一走了之,实在失态。我要让他看看,我用餐时也是讲究礼数的,我坐得笔直,小口咬,闭口嚼,把吞咽声慢慢往下送,我不说话,只管吃,我的头不动,眼睛瞟食物,瞟桌面,瞟远处的广告牌,总之我要优雅地吃完优雅地离去,他爱坐多久坐多久和我无关。不说话不等于不思考,这么反常的一个人,我怎敢和他寒暄下去,多少女生快乐的单身生活就这么被沦陷了,可大庭广众之下,他又敢如何。我眼睛的余光还是偷偷地放肆了一下,正好投射到他宝兰色的手表上,它像一滴兰颜色,慢慢染兰了我关于表的记忆。

初夏的雨竟然持续了一周。有天中午,我一手撑伞,一手提暖壶,宿舍楼的大门只开了一扇,伞面太大,我进去很困难,一只手把伞合上也不太容易,这时,一只手朝壶伸过来,可我还是费了劲儿把伞合上了,我知道那只手是想帮我提壶的,“谢谢。”我的声音很小,他或许就没有听到我的谢意,那只友善的手腕上的宝兰色的手表我算是忘不掉了。

天哪!

“王傲坤。学心理学的。你呢?”他先说话了。

我的沉默是疑惑的,他笑了一下,陪我沉默,想听我的牙根处传出的声音也未可知。

“每个周末的下午,507宿舍总会传出同一支忧伤的吉他曲,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弹的。”他又说话了。

我在嚼最后一口汉堡,现在的问题不是他是不是曾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的人,而是我的行踪被人跟踪我竟然完全不知。

我微笑着吞下最后一口汉堡,用餐的礼数到此为止,我脸往一下沉,告诉他我不准备跟他客气了。

“上官云倪,学音乐的,请原谅我的唐突和冒失。”他还在和我越来越铁青的脸微笑。

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兜我的家谱的。

“我们住在同一个学生公寓。我总是在周六下午看见你背着吉他出去,只是你没注意到我而已。”

一个学生公寓,原来如此,我的心理防备稍稍放了一点。

“你的吉他曲忧伤的够够了。”

知音?!我盯着他不语。

“我能看出来,你有心事。希望你告诉我,我这样很鲁莽,可人郁闷太久会影响健康。”

是的,我经常恍恍惚惚,眼前时不时地出现一个女孩真诚的眼神,在乐队演出时,我总时弹错,我辞去了吉他手,日子昏沉得像随时都有暴雨来临。

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么几句话就让我稀里糊涂地泄露了一个秘密。

去年夏天傍晚,我和同学去丽漫广场看油画展,散场以后,被一阵二胡的旋律吸引,我挤进人群里,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穿着洁白纱裙的女孩子坐在椅子上,二胡弦上的手指在灵活地拔弄和移动,脸在被节奏摇曳的长发中忽隐忽现。

“姑娘得了绝症,走以前想办场二胡独奏音乐会,在演出那天的路上,一家人遭遇车祸,父母为护她丧命……”

“她现在拉的曲子就是那天要演奏的曲子……”

“……”

又是个周六下午,我路过丽漫广场,忽然看见一只花篮被一阵旋风旋起,一些纸片样的东西也被旋得漫天飞舞,花篮旋了几圈后落在地上。一群孩子嬉笑着跑了过来,个大一点的孩子捡起了篮子,其他的孩子把纸片样的东西拣进蓝子里,我走近才发现,那是大大小小面额不等的人民币,花篮旁边站着那个拉二胡的女孩子,憔悴了许多。

“天天来这儿吗?”

“除了天气不好外。这些钱……”我自觉有些失言,“你……”

“这些都是爱听二胡的朋友留下的,其实我不需要的。”

“前几天听过你的演奏,非常喜欢,我是个吉他手。”

“很高兴认识你。”

“有机会咱们合奏一曲。”

“当然有,每个周六的下午我都来这儿,你有空可以来的。”

“这儿吗?”

“对呀,下周我等你。”

在这儿演出,我真觉得有点像乞讨卖艺的,但我没敢说出口。姑娘的眼睛如一汪清水,我无法拒绝她真诚邀约的样子。

我们认识的第二个周六,我背着吉他来到这儿,但躲进人群里,我偷偷地注意到姑娘一直在东张西望,我知道她在等我,我不敢走,也不敢抛头露面。

“对不起,我在等一个和我一起演出的朋友,她有事,会晚来一会儿。”听着她连连抱歉的声音,我真想为自己满脑子龌龊的思想扇自己两耳光。我终究随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消失。

此后,我没敢再去。

小半年后,我得知她离世的消息。她为希望工程捐款3万元。她的遗愿是希望一个叫云倪的朋友继续把动听的声音留给喜欢音乐的人。

我为她作了一支曲子,就是你每个周末听到的那只支曲子,以弥补这个缺憾。每周六我要背着吉他去丽漫广场,去我们相约合奏的地方呆一会儿。我想把美丽的声音弹给人们听,但始终没有勇气奏出一个音符。

故事说到这儿,我释然了,难道这是他想缓解我抑郁之苦的策略?

“谢谢!”长期面瘫的我总算给他绽放了一个笑容。

“如果你愿意,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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