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囚徒

上下、来回、上下……急速飞向天空,逐渐变慢,到达弧线的顶点,再掉头向下,然后以令人作呕的速度又急又猛地掠过地面,在另一侧的高处飞驰……上下、来回、上下……

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他不知道。也许他花了几百万年的时间坐在这里,坐在这个巨大的钟摆上,看着另一种世界,在他的眼前上上下下。

最开始,人们就把他锁在这个圆形的玻璃罩子里,摇摇晃晃,从来都没有停止或改变过。连续且单调地在罩子里来回运动着。这个钟摆是如此巨大,外表庄严,金属的尖顶和摆锤闪闪发光,照亮了周围一百米甚至更广的范围。它花了三四秒钟的时间,以一种永恒不变的方式穿过一百米的距离,再过三四秒钟又重复一次……

时间的囚徒!人们现在这么叫他。他被束缚在他自己设计和建造的机器上。

一个时间的囚徒!

一个----时间的----囚徒。随着时钟每一次摆动,他的思想也在来回往复,一直到他疯了。他试着把目光集中在他脚下的大地上,那里显出一种自然的弧线。

几天前人们还在嘲笑他,或者是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他不知道。这无休止的运动使他晕眩。人们嘲笑着,说他可以跨越时间的鸿沟,进入未来。

他设计了一个巨大的时间机器,邀请了世界上最有才华的五十位科学家来帮助他完成这个尝试,想要突破时间的阻碍。

对于事故发生的那一刻,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揭开机器罩子的那一刻,他和五十名科学家站在台上那一刻,他按下了开关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四射的电光火焰炸成了灰烬,就在几十亿人面前,他们有的在实验室,有的在自己家的电视机前,但他们都看到了!他杀死了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学家!

他慢慢回忆起随后发生的令人震惊和恐怖的一切。

机器发生了致命错误。而他,这台时间机器的发明者,踉踉跄跄地像喝醉了酒,衣服燃烧了起来,火光一下子把他吞没了,他在痛苦与麻木中倒了下去。

在简短的审判中,嘲讽和愤怒的人大声喊着,“砸烂这个机器!”

他们哭着,“让这个凶手和这个该死的机器一起见鬼去!”

凶手!他曾试图造福人类。而这,就是给他的奖励。

一个人跳到法庭的桌子上,脸上挂满了泪水,但他的表情在笑,“不!别砸烂这台机器!我有一个好主意!向这个人报仇!”这个人的指向了他。

他跪在那里,没有刮胡子,眼神呆滞。

“我们要修好他的机器,并把它建成一座纪念碑,纪念这次屠杀!我们会让他和他的破烂一起展出!”

人们怒吼着,那吼声如雷鸣般震撼着法庭。

成千上万的人在唾弃着他,辱骂着他,把他推到巨大的摆锤上,用铁丝把他的腿紧紧地焊在上面。然后,他们晃动钟摆,向后退去。慢慢地、慢慢地,钟摆来回摇晃,速度越来越快。他在摆锤上用力的捶打,尖叫……四周的面孔逐渐变得模糊,慢慢变成了一片被撕成粉红色的碎片。

就像这样----到底持续了多久?

第一个晚上,他并没有那么在意。他睡不着,但并不难受。城市里的灯光像是彗星的尾巴,从一边到另一边,好像彩色的烟花正在绽放。随着夜色渐浓,他的胃里一阵阵痛苦的翻腾……他病得很重,不停地呕吐着。

第二天,他什么都吃不下了。

人们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个钟摆,一秒钟都没有。他们不让他安静地吃东西,而是把食物从一个特殊的管子里滑下来,管子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第一次吃东西的时候,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在绝望中,他用拳头敲打着冰冷的玻璃,直到双拳鲜血淋漓,他嘶哑地哭喊,但这声音只在罩子里回荡,只有他自己听到了那种虚弱的、带着恐惧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可以顺利地吃东西了,甚至可以在运动的摆锤上睡觉,他很好地利用了腿被焊在上面的这种“优势”。

人们都来看他。他已经习惯了快速飞行,已经可以看清他们那一张张好奇的面孔,先是左边,然后是中间,然后是右边,然后是中间……

他看到每张脸都笑逐颜开,说着无声的话语,指着这个永远无处可去的囚徒。

过了一段时间,镇上的人不来了,来的都是一些游客,他们看着旁边的牌子,上面写着:

这是个屠夫,他杀了世界上五十个最好的科学家!他是时间的囚徒。

他常常思考这个头衔。天呢,真是讽刺,他发明了一个时间机器,现在它变成了一个时钟,而自己,变成了摆锤,和这个时钟一起来测量时间。

他记不清有多久了,总之日日夜夜都在这里。他那布满面颊的胡子都停止了生长……过了多久?过了多久?

一天一次,人们用一根管子给他送进吃的,吸出垃圾,仅此而已。

现在是机器人来照顾她。很明显,人们觉得为囚犯服务是一种浪费时间的做法,而时间是无比宝贵的。机器人带来食物,清理钟摆,给机器上油,从黎明开始不知疲倦地工作、工作,直到太阳西斜。照这样下去,这种生活可以持续几个世纪。

有一天,他正盯着这座小镇和镇上的人们,在上升与下降的晕眩中,他看到远方天空一片慢慢扩张的黑暗。无数燃着的火球掠过天空砸向小镇,人们无助地四下奔逃,就像溅在瓷砖上的水一样,无声地尖叫着。外星生物降落下来,巨大的触手吞噬了所有的生命,它们的触手遍布每一个角落,在透明的玻璃罩子外面,在闪闪发光的摆锤的四周,在这个曾经被称为时光机器的牢笼前……几小时后,它们从地平线上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世界已经死了……

牢笼里,他的双唇上刻着一个诡异的微笑。他知道,在一周或是更长的时间里,他将是地球上唯一活着的东西。

他极度兴奋。这是他的胜利!这帮家伙把钟摆当成了监狱,现在却成了给他的避难所!

一天接一天,机器人仍然不停地工作着,丝毫没有受到外星人的影响。机器人每天都来,带着食物和补给,检查、上油、清洁……左边,下边,右边,下边……钟摆一刻不停……又持续了一千年。

一个银色的东西从云层里落下,冒着热气,盘旋在死去多时的城市上空,只有几个孤独的机器人在继续着自己的人物。

在暮色苍茫的大地上,小镇上的灯光又亮了起来,其他的机器出现了,像是蛛网上的蜘蛛,四处奔忙、检查、打桩、建筑……

外星生命发现了这个时钟,里面的钟摆在不停运动,机器人还在照顾着它,给它加油,修修补补。

这个时钟已经摆了一千年。罩子是玻璃做的,底部是圆形的金属圆盘,几个机器人通过管子把一些东西送进里面,又把另一些东西抽出来,仅此而已。

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外星参观者到底在钟表里看到了什么?

紧贴着牢房的玻璃墙,是一张惨白的脸----一幅骷髅,空空的眼眶,还有那满是牙齿的嘴,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

来自虚空的陌生人,停止了钟摆,打开了玻璃罩,露出了里面的骷髅,在闪烁的星光下,骷髅继续着他奇怪的笑容。仿佛他知道自己已经征服了什么?

他征服了时间!

时间的囚徒,他,确实走过了十个世纪。

旅程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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