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记

上学记

关于作者

何兆武,生于1921年,是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翻译家,曾任过中国社科院历史研究员、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德国马堡大学客座教授。多年致力于中国思想史、西方思想史、历史哲学的教学与研究。译述康德、卢梭、罗素、帕斯卡、孔多塞等西方思想家的学术经典20余种。论著先后结集为《历史与历史学》《历史理性批判论集》《中西文化交流史论》等。

关于本书

本书是何兆武口述青少年时期求学,特别是在西南联大攻读本科、研究生期间的见闻和心路历程,客观记述了时代风貌,特别是一代联大师生的风采。通过娓娓道来的回忆,对整个20世纪中国历史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对我们重新认识过往、观察现在以及展望未来,都有重要启迪作用。本书被誉为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灵史。

核心内容

学者何兆武以自己的人生和学术经历,讲述了关于求知的意义和原则:要建立广博的认知系统,不带预设立场地接触各个学科,更加幽微地了解世界。求知的前提,是追求思想的自由。求知的准则是求真,不掺杂任何利益概念。这样的知识,也是通向幸福的道路。

关于历史的问题。真正的历史不只是由胜利者、高雅的上层书写的正史,可能存在于各种人类智慧形式中,凡是能反映人的精神和生活的材料,都属于历史。想要在历史研究上取得重大突破,必须站在哲学的高度上,建立新的观察坐标系。

关于人生幸福感的问题。幸福不在于实现物质上的现实目标,而是达成一种精神状态。这需要建立丰富的精神世界,也需要把个人的前途和时代、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今天我为你解读的这本书叫《上学记》。

在生活中,要是遇到两种人说话,我们可得用心听,这些话简单明了,价值却很高。一种是孩子,他们对世界的观察,没有条条框框,经常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问出接近本质的好问题来。另一种是富于人生智慧的老学者。

你是不是觉得我说错了——大学者的话,怎么会简单明了呢?还真没搞错。站在学科山顶的老人,对普通人说话,会使用最明白、最通俗的方式。一方面,他们的知识和修养达到了这样的化境,可以把高深的知识,拆解成你能听懂的语言。另一方面,他们早已经功成名就,没必要靠让人头疼的概念和公式,用那种逻辑复杂的大长句子来挖护城河,标注自己的学术地位了。

读这本《上学记》的感觉,就是坐在一位有智慧的老学者对面,听他不疾不缓地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为你解答人生和求知路上最根本的问题。

这位老人叫何兆武,是我国著名历史学家、翻译家,他主要研究的是历史理论、历史哲学和思想文化史。何兆武担任过中国社科院历史研究员、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我们知道的最重要的西方学术经典,像康德的《历史理性批判》、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卢梭的《社会契约论》,早期都是由他翻译的,影响了几代中国学者。

本书的整理者文靖,毕业于清华大学哲学系,当时任三联书店编辑。她在何兆武八十多岁时,用了将近两年时间,对他进行采访,请他回忆早年求学、在西南联大读本科和研究生的经历。何兆武的讲述轻松平易,富于生动的感染力。同时,他又是一位学术训练有素的史学家、哲学家,对联大时期学者们做出了直白精辟的评点。

何兆武的这段回忆,焕发出两种很少同时出现的性格光泽:既有接近谦卑的内敛,也有富于锐度的刚直。他的谦和出自内心,这是只有将自身融入广博的人类命运,谅解了整个世界之后,才能具有的风度。而他直率时,则像个天真的青年人,一剑封喉地直指前辈大师们的学术甚至品质的缺欠。饱经风霜的何兆武,当然知道该如何把话说得委婉。我后面会为你讲到,这并不是由于个人恩怨,而是他一以贯之的学术品格。

领略学者的风度和精神,还不是我们说这本书的首要目的。面对一位通晓历史和哲学、知无不言的智慧老人,我们都有一大堆人生困惑要求教,而且都是大问题:你看看,是不是包括下面这些?

得到是一个求知平台,你想没想过:学习知识,究竟是为了什么?又该怎么获取知识呢?

知道何兆武在历史学上的成就和地位的人,还会紧接着追加第二轮问题: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读历史?或者,说白了吧:历史到底是什么呢?

最后,还有一类人人都想弄明白,但却又很少有人能参透的问题。假如你是年轻人,更会对这个困惑深有体会:都说我们这一代赶上了好时候,可为什么我们感受不到快乐和幸福?这一回,青年总算遇上智者了,当然要问一问:幸福是什么,幸福在哪里?

何兆武不会嫌弃这些问题太平常、太空泛。因为他在这本书里,已经用漫谈的方式做了解答,我都为你搜集、整理出来了。下面,咱们就来看看,对知识、对历史、对幸福,他是怎么说的。

第一部分

这本书的名字就叫《上学记》,内容当然是以学习经历为主。除了个人经历,它还提供了许多现代学术史的研究资料,最适合解答学习目的和学习原则的问题。

我们今天催孩子学习,最常用的理由是:不好好学习,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我们开头说了,很多习惯说法,经不起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提问。比如,找好工作的目的是什么?是过上好生活。那过上好生活之后呢?迟早要问倒你。你会发现,我们这套好像理所当然的答案,比“放羊为了娶媳妇,娶媳妇为了生孩子,生孩子为了放羊”也高级不了多少。

何兆武说,他当初读书的目标,也是为了考上好大学。他的父亲是矿业工程师,几个姐姐读的都是北大。所以,他中学时的目标,就是考上清华北大。那时的清华北大已经是全国规模最大的高校,但每年也只收200人,在校生一共只有八百。他1939年高考那年,光报考北大的北京考生就有四千人,竞争和今天差不多激烈,也有着“一考定终身”的色彩。那一年的高考,和今天的最大的区别,是北京已经在抗战中沦陷,清华、北大、南开联合组成的西南联大,已经转移到了昆明。在西南联大的七年求学,以及一生的学术活动中,何兆武建立了自己的知识观。

求知的基础,是在青少年的读书时光里,建立自己的认知系统,更加广博和深入地了解世界。何兆武中小学时期接受的,已经是按照西方传统建立的教学体系了。课程设置和今天差不多,还增加了童子军等内容。何兆武特别感谢梁启超、严复这批学者,因为是他们最早把先进的科学知识引进中国,使他们能在世界观形成的阶段,比较全面地接触到西方文明。他们上一代的读书人,只承认西方科技领先,却不承认西方文化,觉得自己的仁义道德是世界第一,所以才讲“师夷长技以制夷”。到五四前夜,中国知识界才发觉,西方的科技领先,是源自文化和哲学思想,只学技术,不学方法论,就会一直落后。这个认知提升,对中国现代化进程意义重大。

所以,对一位学者的评价,应该包含两部分:不能只看他对学术研究的创造性贡献,也要看他对于时代的作用。梁启超被很多人看作日本学术的搬运工,但在那时候,他对中国新文化的形成,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影响了一个时代的青年,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先驱者。我们大概也能猜出来了,何兆武为什么在做研究的同时,还要搞西方经典的翻译工作了。

何兆武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英文的,到中学时,老师已经用英文讲课了,理由是“将来上大学方便”。果然,在西南联大,全部的理科教材,相当一部分的文科教材,使用的都是英文原版。

何兆武把自己青少年时期建立的认知系统的过程,称为“无事乱翻书”,也就是说,教育不止于课堂,他看书没有明确归类,什么学科、什么书都接触,从物理学到唯心主义哲学,都让他大开眼界,互相印证,逐渐编制成一个知识体系。在后来的西南联大学生里,凡是中学时代知识体系底子打得好的,成绩就好。

按理来说,从小接受这样的西式教育,他也许该像五四学者那样,对文言文和传统文化持保留甚至否定态度,但他特别强调:一定要学古文。五四一代学者,能够批判传统文化,正是因为他们有非常深厚的国学修养,了解传统文化的全貌。如果说中国文明有五千年,那么,四千九百五十年的载体都是古文。即便将来在国外生活,中国人的天然优势,也是中国文化基础,这是渗透在血脉里的。总不能外语比不上外国人,中国文化也不懂吧?

进入大学之后,何兆武体验到,求知的前提,是思想的自由。有位记者采访联大毕业生、中科院院士邹承鲁,问“为什么联大办学条件那么艰难,却培养出了如此之多的人才?”他只回答了两个字:自由。对于知识来说,思想自由既是准则,也是目标。

说起联大的自由学风,有特殊的时代背景。在北洋时期,掌权的军阀根本没有长治久安打算,拿不出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来,这使教育家们有机会实施兼容并包的办学理念。抗战时期的局势动荡,为高校师生们的自由交流,提供了间接的宽松环境。

何兆武回忆,在联大上学时,从专业选择,教授授课方式,到考试方式都是自由的。他就换过好几次专业。听课也是依据兴趣,本专业的很多课没有上,外专业、没有学分的课,却旁听了很多。学校里什么样立场的教授、学生都有。观点针锋相对,学生可以在课堂上直接反对老师。但师生私下相处却很松弛、很随便。思想上的分歧始于学术,也止于学术。

任何一种学术观点,只要能产生影响力,都有合理的成分。联大这种不绝对化、不纯粹化的学习风气,为吸收不同理论的优势,创造了条件。

自由也并不等于散漫和懈怠,联大师生的学术态度是很严谨的。在自主选择的风气下,学生可以充分发挥潜能。这在我们的学习里也很明显,凡是自己有兴趣的,学起来就专注,效果就好。

对于办学质量来说,学生素质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学术氛围。人才永远都有,每个时代、每个国家都差不多,问题是能不能获得自由发展的条件。人的独创能力是真正的第一生产力,而没有求知和思想的自由,没有个性的发展,就没有创造力。

求知的目标,也是一切知识的衡量标准,是求真。在知识面前,不掺杂利益、感情和权力观念,这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有多难?“你懂的”。

在近现代学术思想史上,真正的典范,应该还是那一代学者。这是他们由青年时代就建立起来的学术品格。杨振宁是联大物理系学生,在和人谈论爱因斯坦的一篇新论文时说“毫无创新,老糊涂了”,这是何兆武亲耳听到的。

何兆武的好友,国际著名的数理逻辑学家王浩,说起某位著名哲学家为什么没理清一个问题时,说“他只能这么讲”,意思是那位哲学家自己没想通。如果我们当时听到,会觉得这帮年轻人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但杨振宁、王浩,都是发展甚至超越了前辈成就的大学者。物理学家和数学家的高度,都是在青年时代就成熟的,这时候,他们已经看到了学科的全貌和边界,掌握了学术标准。

在这本书里,谈起前辈师长,何兆武也是秉笔直书,完全没有模棱两可的地方。这本《上学记》出版以后,最受争议的地方,就是他对冯友兰的评价。何兆武认为,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研究,总是先有一个理论架子,再去找材料填充,这是很重大的缺陷。他对古代哲学的介绍,尤其是名家、道家和朱熹思想,很多都是个人理解。他的代表作《中国哲学史》,并没有真的和历史挂钩,只是按照时间顺序在排列哲学。另外,冯友兰也不懂佛学。

这几条评价,可以说不只拳拳到肉,简直是刀刀见血。而且,他还直接对冯友兰的品格、学术作风进行了批评。

冯友兰是当年西南联大的教授兼院长,按俗话来说,是何兆武的“亲老师”。所以有人指责他目无尊长,他自己倒很坦然,回答说:“为尊者讳、为贤者讳,并不是真正对人的尊重。一个人的思想本来是活泼的、与时俱进的,又何必一定要把它弄成一种思想上的木乃伊,让人去顶礼膜拜呢?”

按亚里士多德的话说,这种态度是“我爱我的老师,但我更爱真理”。联大的学生们,年轻时如此,也一辈子如此。在何兆武身上,看起来是少年人的纯真,实际上是哲学家的本色。

第二部分

何兆武对知识的理解,可以概括为追求真,追求思想自由,追求抵达认知的遥远之地。

对于他所毕生研究的历史,他当然有更加丰富的认知维度。那么,在他看来,历史究竟是什么?我们又该采用什么方式来了解历史呢?

说到这个问题,我得先抛出他熔历史和哲学为一炉的一个金句,这句话是:“历史学本身没有意义,它的意义是历史学家所赋予的。这就像人生也没有意义,它的意义是你所赋予的。”可以理解为,在他眼里,历史具有本体和哲学的双重本质。

先来说历史的本体是什么。何兆武认为,历史最重要的价值,是把当时人们的精神和生活写出来。而专业历史学家,往往止步于历史事件研究和专门的历史材料。而很多历史材料,都把一段鲜活复杂的历史,写成了充满数字、名词的报告,让人们读不到真正的生活和人类精神。历史是人的活动,堆多少历史材料,也堆不出活生生的人。只使用这样的史料做研究,就像只知道一个人几点起床,几点吃饭。不理解他的心理,就不等于了解他。

另外,标准史料还有两个常见的特点,也可以说是在应用上的缺陷:第一,就是我们熟悉的那句话,“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胜利者也就是当权者,掌握权力的时间越长,对官方历史的控制和影响就越强,这段正史的失真度也就越高。第二,历史是由高雅的社会上层书写的。他们关注的生活,他们使用的语言,都和当时大部分民众不同。历史研究中的一个难点,就是不容易获得反映下层社会的材料。

所以,何兆武主张,历史不只是历史典籍,它存在于各种各样的知识领域里。只要能反映真实生活的材料,都是历史研究的对象。有时候,文学家、诗人对历史的理解,要比历史学家更深刻也更直观。比如,他读过丰子恺的一篇小品文,讲丰子恺如何向一个上海商人做自我介绍。他说我姓“五谷丰登”的丰,那个商人听不懂;改口说是姓“咸丰皇帝”的丰,商人还是不明白。丰子恺突然想起来了,说就是“汇丰银行”的丰。商人立刻就明白了。

何兆武觉得,这则小故事,最能体现上海滩小商人的生活和精神。他的历史研究,常会用到这些通过“乱翻书”积累起来的知识。

你要问了,这样零碎的组织材料,搞出来的历史会不会太杂芜了?这就要说到他对历史的另一重认知:研究历史,一定要提升到哲学的高度,取得全面的、高度性的认识。

何兆武的年轻时代,是中国近代最痛苦的时期,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连续战争。这引起了他的思考:中华民族,乃至整个人类,未来命运究竟是什么?所以他选择了从事历史研究,他相信,在人类过往的幽微里,能够找到答案。

他最想要探寻的,是一些大问题。比如,为什么有些国家原本很强盛,后来却突然衰落了,像罗马帝国,中国的秦汉和隋唐。

这种大历史观,是如今热门的历史研究方法,还产生了很多视角特别开阔的畅销书,改变了普通读者的认知。但在何兆武读大学时,国内历史学盛行繁琐的考据风气。他觉得纯技术性的工作虽然有价值,但知道零碎的知识,不代表真正理解了历史。

他说,历史研究想要取得真正学术上、思想上的重大突破,需要的是坐标系的转换。比如说,原来人类对世界的认知,坐标是大地不动,日月星辰转动。人类理解不了很多自然现象,当哥白尼提出地球围着太阳转,把这个坐标转过来,一系列困惑随之迎刃而解。历史学中,没有永恒的标准,需要不断寻找新的坐标。

何兆武以“转换坐标系”的原则研究历史,是需要“逢佛杀佛,逢祖杀祖”的学术勇气的。当时,钱穆已经是史学名家,他在1940年出版的《国史大纲》,是中国通史中的经典。我们最熟悉的,是他在序言中提到的原则:中国人对待本国历史,应该具有温情和敬意。这种态度是很感人的。

但何兆武说,《国史大纲》虽然有很多可取之处,但问题就出在对待中国历史的态度上:中国近代历史的最大特点,就是参与了世界。即使自己不想参与,也要被硬拉进来。而钱穆对世界历史的了解不够,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感情又太深厚,总是在有意无意地回避它黑暗和落后的一面。研究本国文化,最需要的是正视自身缺陷,排除妄自尊大的毛病,解决如何现代化的问题。

第三部分

说到这儿,你可能感觉到了,何兆武的历史观,和他对知识的求真、求自由的态度是相通的。他的这些想法,也许会被一些人觉得是老生常谈,没什么出奇之处。但是,有多少人真的能一生恪守呢?同样的道理,只是字面了解的人说,和一直奉行的人说,力量和“分辨率”都是不一样的。

面对何兆武这样知行合一的人,我们可以问出平时不好意思问,或者觉得问了也白问的这个问题了:幸福是什么,幸福在哪里?

何兆武在八十多岁时回忆,他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候,还是在联大的七年。这也是很多联大学生的共同回忆。有些毕业后去台湾大学工作的学者,去世前仍然将自己的藏书捐献给母校清华。何兆武说,这一定也是因为他们把联大经历作为自己一生最满意的时光。

我们都知道,那时候联大师生的生活是非常动荡、艰难的。何兆武从北京到昆明入学的一路上,坐的火车遭遇到日军飞机的轰炸。有的学生,是骑着一头驴穿越半个中国来到联大的。联大的教授们,战前的月工资能买一个四合院,现在还不够维持一家人的温饱。学生们过的,几乎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

看来,幸福并不等于物质生活,那又在哪里呢?

当时联大师生,曾经在课堂上深入讨论过这个话题。起因是有位西班牙哲学家认为,人生一世,所追求的目标是光荣。当时的联大教授,国学大家、哲学家汤用彤说,人生追求的不是光荣,而是心灵的平静。而哲学系的明星学生,也就是前面提到的王浩认为:实现这种心灵平静,需要先体验过光荣才能获得。

我对这次交流的描述,是简化过的。这里说的光荣,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风光和荣誉,而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人生体验。但是,它至少证明,在哲学家们看来,幸福不是感官愉悦和物质享乐,而是一种内在的精神状态。不是能用物质框定的,也不是满足了外部各种“小目标”就能达成的。

读大学时,何兆武和王浩这对学友,对这个话题进行过更深入的讨论。

比如说,我们会经常在白日梦里设问:假如能满足一个愿望,我是该选金钱、爱情、事业、名气,还是其他的什么?这个问题,歌德也回答过,他的答案是“知道一切”,这是学者们通常选择的答案。

而王浩说,其实这也未必就能实现幸福。对于求知者来说,世界的魅力,是因为看不透。真要知道了一切,也就觉得什么趣味都没有了。

当然,“知道一切”本来也不可能,每个新答案,都会带来更多的新问题。何兆武觉得,真正的幸福,其实就存在于这种不断的探寻过程中。幸福感的体验,来自对世界不断产生新疑问,对自我不断进行怀疑和否定,达到更高的境界。通过这种看起来苦恼的方式,才能获得充实和圆满。人生问题,是一个永恒的问题,可能永远也解决不了,但不妨碍人们一直想去解决它,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获得幸福。

看来,我们一再地对物质生活感到不知足是正常的。因为实现幸福,并不是满足外部条件,而是一种心理状态。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太抽象了。对于获得幸福和快乐的途径,本书也给出了两个路径:第一条还是和求知有关。

何兆武做历史学研究时,喜欢用数学、逻辑以及宇宙的普遍规律作为参照,对人的行为进行分析。他觉得,由科学思维建立的规范严谨的世界,总是让人感到惊奇和敬畏。

但他向读者们强调,在人类的精神构成中,还有一个存在于科学的范围以外的广袤世界。对于那个世界,人只能理解很小的一部分。比如说,和我们的幸福体验直接相关的,有一个关于美的世界:读诗,听音乐,欣赏艺术,不要去问有什么用,能赚多少钱,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和享受,本身就是目的。甚至是最高的人生目的。为什么很多富豪家庭,会让子女学哲学、学艺术而不是学商业、学管理?因为哲学和艺术距离人生幸福更近。在抗战以前,他们在音乐课外,到彼此家里听唱片,去听北京师范大学交响乐演出。这些好像只是小事,但构成了他们终身对于美的追求。

也就是说:人要想幸福,必须建立丰富的精神世界,这是超越物质目标的基础。而且,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不仅包括逻辑、理智、科学,也要有超越理性的满足。

第二条,是个体的人生,需要建立与社会、与时代的密切联系。

当时的联大,并不是一片世外乐土。校舍是临时建造的土坯房,图书馆的书也不够,日本空军还经常对昆明进行轰炸。但师生们日常的精神很专注、很饱满。大家躲过空袭警报,就回来继续平静地上课。

何兆武回忆,学生们的情绪都很好,没有失望或低落的想法。因为他们通过研究国际局势,推论出日军一定会失败,战争结束之后,中国会迎来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他们学到的知识,一定会应用在未来的战后国家建设里。而这种精神状态,其实就是幸福。

何兆武说,幸福的条件有两个:一个是你觉得个人前途是光明的、美好的,可是这又非常模糊,非常朦胧,并不一定有什么明确目标。另一方面,整个社会的前景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加美好,如果社会整体腐败下去,个人是不可能真正幸福的。这个单纯而美好的幸福观,能够回答那一代知识分子安贫乐道、淡泊名利的风骨。

总结

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经常感慨:这位饱经沧桑,经历过许多人生逆境的老人,真的比我要幸福。我甚至觉得,和耄耋之年的何兆武比起来,我更像一个无知却衰老的人,而他却是睿智的少年,对世界充满了善意的好奇。好在,我还是有机会听到这样质朴蕴藉的智慧。下面,再和你一起回顾一下。

第一,关于求知的意义和原则:要建立广博的认知系统,不带预设立场地接触各个学科,更加幽微地了解世界。求知的前提,是追求思想的自由。求知的准则是求真,不掺杂任何利益概念。这样的知识,也是通向幸福的道路。

第二,关于历史观。真正的历史不只是由胜利者、高雅的上层书写的正史,可能存在于各种人类智慧形式中,凡是能反映人的精神和生活的材料,都属于历史。想要在历史研究上取得重大突破,必须站在哲学的高度上,建立新的观察坐标系。

第三,真正的幸福感,不在于实现物质上的现实目标,而是达成一种精神状态。这需要建立丰富的精神世界,也需要把个人的前途和时代、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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