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冬，学校里的树都变得光秃秃的，穿着臃肿的棉袄的学生都缩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聊天。尽管期末考试结束后还有两周的补课，但大家都已经在兴奋地讨论寒假怎么过了。
这时，章老师夹着一沓卷子走进来。一进教室，他的眼镜就蒙上了细密的白雾，就像奥特曼的眼睛，惹得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他也跟着笑，等擦完了眼镜才清了清嗓子：“安静！叫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数学卷子。”
教室里一下安静下来，同学们都屏息凝神地紧紧盯着老师。
期末考试非同小可，直接关系着能否过一个好年。已经领到卷子的同学，或开心得意，或凄然欲泣。同桌压低了声不停地念：“七十七十七十……”
兴许是被同桌感染，张小微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牢牢攥着，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张小微。”
章老师顿住了，等她走上讲台接过卷子时，才又开口：“100。”
顿时，底下一片哗然。张小微红着脸，嘴角抿着笑跑回了座位。卷子左上角那小小的三个数字，像小鹿的眼睛一样滴溜溜地看着她。
“张扬，”章老师又顿了顿，“100。”
底下又一片哗然。
同桌不禁咂舌：“怎么你们拿100分跟不要钱似的。”
张小微冲她吐吐舌头，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了最后一排。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往最后一排看，而目光的落脚点总是那个瘦高的男生。有时他在埋头做题，有时他在和同学打闹；有时他在睡觉。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出神时，眼睛像一潭月光下的湖水。
张小微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她一愣，脸上腾地烧起来。慌乱间，她看到张扬冲自己笑了一下。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收场的了，只记得那个微风般的笑容，扬起了一圈圈涟漪。
张扬记得，那个眼睛亮晶晶，脸颊红彤彤的女生，愣了一下后，回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眼睛弯起来，露出两排小小的牙齿。也许是见惯了她认真严肃的样子，她这突然一笑，张扬的心跳差点儿漏了半拍。
冬天的夜来得很早，两个小时的晚自习变得格外漫长。下课铃刚一响，大家就飞快地冲出了教室。
张小微决定给自己放个小假，于是小心地把刚发的笔记本收进包里，正准备走。
突然，一团阴影投到课桌上：“同学，可以给我讲讲这道题吗？”
她一愣，听出是张扬的声音，然后变得局促起来，“哪一道啊？”
张扬拉过来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来。第一次离张扬这么近，她这才发觉他真的很高，坐下来时就像一堵墙，把她堵得严严实实的。她的头顶，才刚到他的肩。他胸口似有暖暖的气流，烘得她晕乎乎的。
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去看题。那是一道立体几何证明题，她一时想不到思路，就拿出草稿本演算。
“这是你画的吗？”张扬指着草稿纸右上角的哆啦A梦问到。
张小微脸一红，点了点头。她没事的时候，喜欢画动画片里的人物。
“还挺像。”
但张小微觉得有些尴尬，自己已经算了十几分钟了，还是解不出来。
张扬在一旁，也兀自算了起来。安静的教室里，只有两种不同节奏的沙沙声。
几分钟后，张扬放下笔，长舒一口气，“我知道怎么做了。”
他凑过来，在原来的图形上画了一条线，“你看。”
张小微思索了几秒，一下豁然开朗。
夜已经很深了，窗玻璃上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张小微住校外，张扬住宿舍，他送她到校门口。
一路上，张小微都低着头，仔细踩着脚下的路砖，保持着一步两格的步幅。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只飞蛾在路灯下一闪而过。
分别时，张扬扬了扬手：“明天见。”
她也扬扬手：“明天见。”
这分别的场景，他们都没想到，竟会在高中重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