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岛由纪夫
译：代珂

三岛对人性的描写是非常复杂扭曲甚至变态。

这本书看的我很矛盾，一度认为美和丑在本质上是一致的。生存和毁灭意义相同。

——————————————以下摘录————————————

此时我心里确实已产生了某种自觉——张开双臂，等待黑暗世界的到来。

以其他方面的才能弥补自己劣于常人的部分并试图以此出类拔萃，此种冲动在我心里少得可怜。换言之，以艺术家自居就过于傲慢了。以暴君或大艺术家自居的梦永远是一个梦，我从未试图通过实际行动去完成任何事情。

那天之前，我没见过那样决绝的脸。我一直觉得， 自己的脸是一张为世间所拒绝的脸，然而有为子的脸却在拒绝着世界。

我还这样年轻，却能感受到在丑陋而顽固的额头下，父亲所司职的死之世界和青年们的生之世界正以战争为媒介渐渐联结。

我与其他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我口吃，还有些丑。

我已将对金阁的偏执尽数归咎为自身的丑陋。

鹤川露出的微笑无法以语言形容，他说道：“因为我本性如此，对那种事情根本就不在乎。”

正如之前所提及， 我欠缺对人的关注。无论是父亲的死还是母亲的穷困，都几乎没有左右过我的内心。

只对美思考过度，人就会在潜移默化间遭遇这世上最为阴暗的思想。人恐怕生来就是这样。

可对于母亲，虽然我仍未宽恕那段记忆，却从未考虑过报复。

他是我真诚而善意的翻译，将我的语言翻译成现世的语言，是我独一无二的朋友。

我从这些诧异中学到很多，诸如如果只是停留在情感层面，这世上最恶的与最善的情感之间并无不同，效果都是一一样的，杀意也好慈悲心也好，从外表看来并无区别等等。哪怕我穷尽一一切言语去解释，恐怕也无法令鹤川相信，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发现，因为虽然鹤川令我不再畏惧伪善，但伪善对我来说也仅仅成了一种相对意义上的罪过。

生活在他看来似乎并没有变得更苦，一切就像摆放在筷笼里尽然有序的筷子一般。

这就是俗世，我心想。

或许借异域事物抒发残酷的假象是人类的惯例。

我决心不去忏悔，也失去了每日的安宁。

我仍怅然若失时鹤川拍了拍我的肩头，它苏醒了过来。这瘦小而孱弱的肩膀找回了它的骄傲。

敢于去观察的人才是赢家。

同病相怜于是交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与我相比，你就那么看重你的结巴？你太看重你自己了，所以就连同你自己一起太过看重你的结巴，不是吗？

不过对于双亲我本就毫无兴趣，也懒得去怨恨他们。

我内翻足的境况若被忽略了、被无视，那么我的存在也将消亡，你如今所抱有的恐惧也将纠缠着我。

再美的女人，当不带丝毫期许地去观察时，都不能保证不会幻化成这老太婆的模样。

目睹他人的痛苦、鲜血和临终前的呻吟，可使人谦虚，使心思更为细腻、开朗和柔和。

我不知道要急着赶往何方。当电车缓缓接近紫野时，我才明白自己那颗焦虑的心在向往着金阁。

我的内心平静下来，躁动和恐怖有所收敛。美对于我来说，必须是这样一种东西， 它将我与人生隔离，给予我庇护。

柏木在我面前暗示和即兴表演出来的人生里，生存和毁灭意义相同。

总之柏木暗示的人生是一出危险浅薄的闹剧，其目的是击穿伪装成未知来欺瞒我们的现实，再将世界打扫得一点未知都不沾染。

并且我以青年气息十足的感知方式认为，他的人生哲学越是充满欺诈，他对人生的诚实就越能得到证实。

这句话则让我再次失掉信心，因为无论柏木怎么想，女人都爱着他未曾自觉的美，而我傲慢地认为了解自身的每一个细节，唯独拒绝这种美。

我多次表达过，无论柏木迫使我面对人生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我都接受。初中时曾偷偷刮花学长刀鞘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面对人生中光明的表面。柏木是第一个教会我从背面的捷径通往人生的朋友。乍一看似乎在冲向毁灭，但实际上富含意料之外的术数，将卑劣直接变为勇气，将我们称之为恶行的东西再次还原为纯粹的能量，可谓一种炼金术。而且，事实即是如此，这就是人生，可以前进、获得、推移、丧失即便不能称之为典型的生。它也具备了生的一切机能。

他没有哪怕一丝天折的征兆，他生来就与不安和忧愁无缘，全身上下更是没有丝毫同死亡相通的关联，或许这正是他突然死亡的原因。就如血统纯正的动物生命力脆弱，鹤川全身上下都由生之纯粹组成，或许全无抵御死亡的能力。而我或许和他正好相反，已被许诺了应受诅咒的长寿。

或如我般独自担负起使命的意识

我为鹤川服了将近一年的丧。 孤独一旦开始，我就迅速适应，也再次明白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的生活对我来说不需要刻意努力。对于生的焦躁也离我而去，死掉的每一天都那么舒适。

因为美可以委身于任何人，却从不属于任何人。

我的内心充满了柔弱无力的幸福之感。

我觉得已经完全沉浸于所谓自我的存在当中。

“一清二楚又怎么样？”他的目光黯淡下来，“毫无用处，也毫无益处。”

“想逃避身边的一切。我身边的事物都散发出刺鼻的无能的气息，我想摆脱它们....老师也是无能的，十分无能。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我的行为定会使世人见识到付丧神的灾祸，并使他们从这场灾祸中得救。我的行为定会将有金阁存在的世界推往无金阁存在的世界，这必将令世界的意义焕然一新......

只要烧掉金阁，只要能烧掉金阁，必将使这帮人的世界天翻地覆，生活的金科玉律面目全非，列车时刻表乱作一团，他们的法律也将一无是处，我心想。

是她丑陋至此的。。就是希望。

不管对任何事都抱着一颗和解的心。

金阁在一个少年眼中具有世间难得一见的美，这就已经包含了我化身为纵火者的一切理由。

在目睹了全过程的我看来，他不是为了纵火，而只因为抽烟就那般心神不宁地环视四下，这代表了他学生气十足的抗拒规则的快感;已熄灭的火柴还要那样小心地踩踏，代表了他的“文化教养”。

这句话使我得空瞟了一眼柏木。他正襟危坐，到底没敢与我对视。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行恶时的他仿佛抽去了自身性格中的核心部分，表情也显得更加纯洁。只有我洞察到了这一点。

比起记忆的意义，我更相信它是记忆的实质。我相信它，已到了倘若放弃这份信念，就连生之本身也将随之崩溃的地步。

我一直想让你明白，另这个世界发生改变的，是认知。

改变世界的是行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所谓个体的认知、各自的认知是不存在的，认知是人的汪洋、人的荒野，是人作为普遍存在时的状态。

人越是穷，就越不知道该如何花钱。

不知为何，此时我心中竟冒出了“天步艰难”这种高雅的词来，于是反复低语着“天步艰难，天步艰难.....

她讲这些话时并非用情至深，这只不过是以我为对象而设想了一一个小故事，她期待的是我能陪她一起沉浸在她所创造的情绪当中。若我还能有所回应地为她哭泣，那就更好了。

“看起来平凡比什么都好。平凡才好，那样不会招人非议，”禅海师父的心里没有虚荣。

对于他那双纯粹而强势的眼睛所看到的事物，他不会-味追求其意义。意义可有可无。我认为禅海师父最伟大之处在于他观察事物比如观察我时，并不基于双眼所见之特性而标新立异，反而退一步以众生的角度去观察。

世人皆善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