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牛地

                            黎青屏

民国年间，有麦客赶麦场，到了村上，天黑了下来，与一户人家商定了活儿，割一块麦，小一亩。

所谓小一亩就是不足一亩按一亩计算。第二天清晨，到地一看，上当了，哪里是小一亩，十亩都多。原来是地名叫小一亩。

小一亩是块卧牛地，当初淤积时不足一亩，取名小一亩。

黄土高原上，沟壑纵横，过往的岁月里，人们在沟壑里横打起挡水坝，下雨行洪时挡住水土，在坝内淤积叫卧牛地。挡水坝逐年加固增高，坝内淤积不断加厚抬高，卧牛地面积扩大。

卧牛地逐年淤积，土壤肥厚，接纳蓄积雨水，养墒耐旱，单位面积产量高；卧牛地平整，便于耕作。所以民谚说:“宁种一亩窝，不种十亩坡。”窝就是卧牛地，卧牛地比起坡地，耕作省力，产量还高。

卧牛地的关键在于挡水坝，坝体壮硕结实，卧牛地就不断淤积扩展，安然无恙。挡水坝瘦弱，遭遇暴雨洪水，一旦溃决，卧牛地就水土流失，重新筑坝，很难复原。

山西有人年年断下村上一家邻居整园桃，摘了零卖出去，赚取差价。桃园在沟里，是块卧牛地。靠挡水坝越近，淤积土壤越厚，蓄积水分越多。树就长得越大。他往最大那棵树上架了块门板，晚上睡到门板上看守桃园。夜里陡降暴雨，卧牛地挡水坝垮塌，卧牛地化作泥汁洪流，挟裹着满园桃树，呜呜呼呼咆哮着奔涌出沟，汇入小河，汇入涧河，进入黄河...门板与桃树分离，情急中抱住了桃树的枝丫，贴在桃树上，任浪涛翻滚，任桃树游弋，顺流而下...当桃树终于靠岸搁浅，不再游弋，获救上岸，已经是河南与山东交界处，河南一侧台前县。

一路乞讨，相机打些零工，徒步走回山西的村落，正好是秋末冬初鬼节的黄昏。母亲在村边的十字路口焚烧着纸做的衣服，钱钞，火光映照下，母亲满脸涕泪泗流，嘴里喃喃有词:“儿呀，天寒了，地冻了。妈送给你的寒衣，你穿了取暖；妈送给你的钱，你收好了，随时买些吃喝用度...”

儿子走到了母亲面前，轻轻喊一声:“妈，我回来了。”吓得母亲一屁股墩跌坐在火堆旁。

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为了加固挡水坝，人们在坝体外侧栽培迎春，忍冬，黄杨，冬青等等植被。土沟里，用土打起来的挡水坝，坝体脆弱，除了植被加固外，必须在坝体一侧留泄洪口。年年填高挡水坝，加固挡水坝，年年抬高泄洪口。山沟里有抗风化的石头，如沙页岩或者石灰岩，严格按照横平竖直的原则砌磊挡水坝，坝体结实，很难垮塌。所以土沟里边也极尽可能寻找个头大的料姜石头砌磊挡水坝。因为料姜石头形状不规则，砌磊技术难度大，往往在料姜石头缝隙中夹带种植藤蔓植物，加固坝体。

黄土高原气候干旱，又是旱作农耕区。人们期盼风调雨顺，并虔诚地寄希望于龙王爷。

传说有一人伏天里修整卧牛地，怕下暴雨冲垮了卧牛地，独自向龙王爷许愿:你千万保住，只要不冲垮我的卧牛地，我给你老人家献上大馍一百，大戏一台。果然天降一场暴雨，卧牛地安然无恙。

这个人高高兴兴去卧牛地干活，带了一个馍，掰开两半个，往地下一放，说:“龙王爷老人家，我给你还愿，这是大馍一掰。接下来，你就看大戏一台吧”。说着，自己拿起锄头，舞舞划划唱起眉户戏来。

龙王爷生了气，第二场暴雨就彻底冲垮了卧牛地。

卧牛地是传统农耕时代里，黄土高原上农耕土著们，减轻劳动强度，提高劳动效率，增加农产收入，防治水土流失的有效方法。凝聚着劳动群众的勤劳，聪明，智慧；心志毅力。

      2019年7月10日于洛阳上清宫森林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