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一种让人莫名心疼的苍白。

瘦小的女孩儿静躺在病床上，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在表达着她的不安。

“妈妈，为什么她睡了那么久都没有醒过来啊？”男孩吃力地挪动着瘦弱不便的身体，眼里闪出一丝丝的怜爱。

“奇儿乖，妹妹那是因为梦见了圣诞爷爷而不愿意醒来呢！天色已经不早了，快去睡觉吧。或许明天一早妹妹就会醒来了呢！”妇女的脸上明明挂满了一脸的疲惫与不堪，却还在耐心地劝着因患了小儿麻痹症而行动不便的儿子去睡觉。

“你骗人！明明三天后才是圣诞节，圣诞爷爷怎么会那么快就出现在这个妹妹的梦里。况且，妹妹自从住进这间房后就一直不愿意醒过来。”男孩不满地瞥过嘴，眉宇间露出专属于这个年龄男孩所特有的抑郁。

“你就知道关心这个妹妹，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妈妈我吗？妈妈一下班就飞奔过来陪你，饭都没有吃，现在觉都没有得睡，你知道妈妈我有多辛苦吗？”妇女还是忍不住了，不争气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地往下掉，划过这张本不该属于这个年龄女性的粗糙脸。

男孩像是个犯了重大错误的孩子一样，气都不敢喘一下地低下了头去抠着指甲，但转眼又想了下，想伸手擦去妇女脸上的泪珠，奈何一个踉跄，直扑倒在妇女的怀里。

“妈妈，对不起！我应该要懂事的。”男孩艰难地抹擦去妇女脸上的泪珠，纤瘦的手臂环抱着母亲的脖子，使出全身力气，全然不顾左腿的不便，一个半起立，往妇女脸上亲了一口。“妈妈，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快去睡觉。”妇女强忍着眼眶里快要喷出来的泪水，小心地把男孩放躺在苍白的病床上，为他盖上被单，亲吻了一下男孩的额头后就小跑着出了病房，径直往左拐进了走廊尽头处的厕所，失声的痛哭了起来。

几年来，独自抚养孩子的重担快要把这个三十来岁的妇女活生生地折磨成了四十来岁的模样。

其实男孩一直都知道，自己于妈妈而言，既是重大的累赘，但也是最大的希望。他也曾想过结束这个不堪的生活，但他考虑到了妈妈，这个以自己为希望来支撑生活的女人，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撒手离开，她会做出怎样的疯狂举动。

白发人送黑发人永远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男孩借着微弱的暖光，温柔地注视着对面床的女孩儿，但不知是由于困意的挠乱或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就那么一瞬间，男孩竟看见了女孩舒缓的脸容。许是女孩真的梦见了圣诞老人吧。

难得的月光悄悄地爬了进来，拥抱着沉睡在梦里的两个孩子。

周六的早上，妇女小心翼翼地跟在主治医生的后面，微微颤抖的声音不停地撕咬着男孩的心。

“医生，我家孩子的病，会…..越来越严重吗？”

挂在嘴边的“好”字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孩子这是因为肌肉萎缩引起的，这段时间病情比较严重。所以我建议，还是要多住几天的院，而且每天要适当地做一些康复运动，适当地补充营养。”

妇女木讷地点了点头，眼睛从没离开过男孩。

医生完成例行检查后，走到了对面床，“她还是没有醒过吗？按理说今天就可以醒来的了。”

“还没有呢。”正在查看血压的护士缓缓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带着满满的怜爱。

“这样吧，细心观察着，有什么问题及时报告。”医生刚跨了一只脚出门槛，整个人突然停顿了会，把脚收了回来。转过头对妇女叮嘱了两句：“不要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尽力去帮助你们的。”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责任，可鼓励病人勇敢地面对生活，给病人家属带来希望却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妈妈。我会努力好起来的，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男孩的眼神撇过了小女孩这边。“就是可怜了这个妹妹了。妈妈，你说，我们能不能当她的家人呢？”一种异样的感情此刻正悄悄地填满了男孩那空荡荡的心灵。

妇女不语，强挤出笑容来回应。

“因为车祸，她爸妈都离开了，只有她幸运地存活了下来。医生不是说过，可能以后她的世界与彩色都无缘了吗？”男孩慢慢地挪动着身躯，枯瘦如柴的双手有力地托起左腿，吃力地挪到了小女孩的床边，喃喃地自语道：“妹妹，我愿意当你的盖世英雄，陪你一起逛遍这美丽的世界，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男孩紧握住女孩的小手，“你要快点醒过来喔，我要跟你一起度过圣诞，我还要当你的圣诞老人！”

妇女的心头涌上了一股暖流，想要伸出的双手却不知为何放下了，竖直地垂落在两腿旁，坚强温柔地望着这两个小天使。

“妈妈，快来，她的手动了，我真的感受到她的手动了！”男孩激动地呼喊着，就跟小孩见到圣诞老人的那种兴奋感一样。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妇女急忙蹲下身子仔细瞧着，“我去叫医生！”按捺不住内心惊喜的她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床旁边的椅子，但随后马上小跑出去找医生了。

“医生，医生……”男孩的耳边不停地响起着母亲那一声声的呼唤，渐行渐远。

女孩干裂的嘴唇在蠕动着，似乎想要表达着什么。

“你是要喝水，对吗？”男孩尝试性地跟她对话，并凑近自己的耳朵，努力去听出女孩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但女孩儿还是没有回答他，细弱的声音隐约被听出了个“水”字的音调。

“我去拿，等着！”男孩吃力地起了身子，手忙脚乱倒出了半杯水，焦急地递到了女孩的嘴边，转念一想后，他把床头微微摇高，温柔地扶起女孩，缓缓地把水送到她的嘴边。

“妈妈，妈妈你在哪？………”女孩不停地呼喊着，焦急的呐喊声深深刺痛着男孩那颗坚强的心。

“别急，妈妈待会就会回来了！”

“妈妈呢？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女孩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自顾自地哭喊着。

男孩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越来越清晰的急促脚步声渐渐传入男孩的耳边，这时，妇女带着医生小跑了进来，细心的男孩还注意到母亲的额头上渗着密密麻麻的汗珠，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我来看看！”医生抱过男孩怀抱中的瘦小女孩，仔细地检查着。

“医生，好像，她听不到了。”

房子里的人沉闷地呼吸着，谁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

女孩还是不停地哭喊着：“为什么没有人理我？为什么妈妈还没有来，我要找妈妈！”

妇女拉过小女孩的手，在那肥嘟嘟的小手掌心比划着，接着趴在床边，抱过了小女孩。

“妈妈，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一颗颗晶莹的泪珠缓慢地划过两人的脸庞。

如果你看不到了，那我就陪你听遍这个有声的世界；

如果你听不到了，那我便陪你看遍这个彩色的世界；

如果你听不到，看不到了，那我一定会陪你去感受这个温暖的世界。

无论如何，我会一直当你的圣诞老人，送你惊喜，让你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好巧，圣诞那天，下起了一场雪。

男孩非要求着母亲扶他到医院的楼底下，冒着寒冷，自顾自认真地堆好了一个小雪人，被冻得通红的双手也掩盖不住他脸上那红彤彤的笑脸。

母亲跟护士带着小女孩下来了。

男孩捂热了自己的双手后，在女孩掌心写下了：“跟我来”这三个字。

男孩指引着女孩去拥抱着这个大小刚好合适的雪人，女孩雀跃地抱着它，一会后，转身起来抱住了男孩：“你怎么知道我的圣诞愿望就是要抱雪人啊？难不成你就是我梦中的圣诞老人吗？”

男孩喃喃道：“是啊，我什么都知道！”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多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