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迷蒙的湖面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条条马路都是车辆堵塞，只有花儿在轻松地摇摆。吴刚打着一把蓝色的折叠伞，穿行在通往湖边翠微园餐馆的街巷，林立军已经等在餐馆的门口，看见吴刚，忙迎上去，带着吴刚经过荷叶水草的池子，进到立面玻璃的餐室。
站在圆桌周围热烈讲着各种话题的男女，看见吴刚进来，都停住话头，尊敬地叫着：“吴老师。”
“吴老师来了。”
今天的宴请是林立军做东，他的博士论文通过，博士学位可以拿到了，为了表示对导师辛勤辅导的感谢，他叫上了导师前前后后带过的在本市的已毕业和在读的硕士、博士学生，表达对导师的谢意。
因为吴老师的到场，大家很快围着圆桌就坐，林立军扫视了一下桌面，玩笑道：“只有我们四位男士，全部是女生。”
吴老师习惯性地用中指向上推了一下眼镜，摇摇头苦笑道：“我也想招男生啊。”
在座的虽然都是吴老师的学生，但基本上都是在院校做讲师、教授或在读。为什么女生多于男生，大家都懂的，也不愿意多谈，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各自的工作上来。
前一段的疫情，校门封死，进出打卡，测量体温。到底开学还是不开学权衡了无数次，最终校方对毕业班的学生给出了两项政策，湖北的学生原则上不用返校，如有需要拿回家的东西，由辅导员进到寝室按照学生列的清单，打包快递连同毕业证书寄给本人；湖北籍以外的学生分批次返校，办理毕业手续。
曾经热闹的毕业季，银杏道上，法式办公楼前，哪里都是身着学士服、头戴学士帽的学子们的笑声和倩影。而这个毕业季，校门前，花坛边，各个经典的景点前，都只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学子，安安静静地留影，身着保安制服的人员，要多过身着学士服的学子。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当辅导员们怀着紧张和忐忑的心情做完毕业生的一应事务，毕业生的就业问题又摆在了大家的面前。70%就业率的硬性要求，像山一样压在了每个辅导员和相关老师的身上。在经贸学院任院长的刘远程轻松自得：“还好，我指标范围内的学生全部就业了。”
坐在一旁的师兄弟肖山，侧身对他揶揄道：“分给你的肯定都是之前就已经找到了工作的。”桌面上发出一阵会意的笑声。
林立军穿过欢笑的声浪，给导师吴刚敬酒表示谢意后，也踌躇着说出了自己的烦恼。他带的毕业班学生，就业率很低，就业意向迷茫，就业愿望淡然，他有些一愁莫展。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献计献策，吴刚老师的一席话让大家瞬时安静了下来。
吴刚老师和林立军在一个学院，他们所在的学院，就业率在全校垫底，几乎每天被学校约谈，日子也不好过。在学校的最后通牒下来后，吴刚亲自出马，在自己的书房里一个一个打给学生电话，从开始的回复没有就业意向，认为即使自己摆摊算就业也不真实，到最后同意主动去找接收单位或自主择业，一下就做通了几十个学生的工作。
他的一套说辞是这样的：“同学，你不就业，这一段的简历就是一个空白，即使你说你在准备考研，像我这样的导师如果要做出选择，在一个完成学业和工作的同时备战考研，和一个为了几门课的考试拿出一年或几年的时间备考，我更愿意录取前者。”
在座的都觉得吴刚老师的循循善诱很有道理，大家都知道的一个事实，费掉一个人，无非两种情形——让他忙死，无法思考；让他闲死，无法长进。
吴刚老师接着说：“任何企业都愿意录用学业优秀又能干事的人。你就是做个淘宝，摆个地摊，也可以积累一些经营心得。这一阶段的证明人是你的母校，而且只要你做起来了，学校还会奖励1500元，何乐而不为？进不了朝思暮想的国企，令人心驰神往的单位也不能如愿，那么就做自己的救世主，干起来，英雄不论出处，起点不论高低。”
刘远程接口道：“是啊，我想起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他当时对我们上大学的同学并不羡慕，但他积极‘捞文凭’，他说，就是为了把简历的空格都填满。”说得桌子对面的女生哈哈笑起来。
谢师宴就这样像往常一样地讨论，只不过这一次讨论的问题只有一个，毕业生的就业。有教职的老师为学生发愁，在读的博士为将来发愁，吴刚只有一句话勉励大家：“埋头苦干，多出成绩， 天识人才。”
翠微园的门口，吴刚一一和每个学生道别，只身向来时的小巷走去。雨，仍在下着，滴滴雨珠从伞骨尖尖处一点一点落下，让吴刚有些恍惚，他想到了上午和远在美国的儿子通话时，儿子的哭泣。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2020年准备博士毕业的儿子，找工作时遭遇美国新冠全面爆发，他发出的求职邮件无一回复，现在连正常毕业都不能办理，因为全部的相关工作处于停摆状态。他的一个富二代的哥们，花费270万包机回到中国，他在封闭的屋子里也快抑郁。儿子埋怨吴刚以往对他要求太高，苛责多于鼓励，致使他一直要垫着脚、够一把才能达成目标。
吴刚的白色衬衫规整地束在牛仔裤腰，雨意阑珊，仍然清晰勾勒出了他疲惫的身影；踩在积水的地上，心里的苦水却不能像恣意的雨水那样倾泻出来，他记得自己是这样劝慰儿子：“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境遇，全球性的灾难，不可抗逆。怎么办？只有看淡，看淡，蓄积能量，也许希望就在不远的将来。”
其实，吴刚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苍白无力。疫情，让我们再一次的自己面对自己。吴刚想，也许自己，儿子，这个家，这个环境，这个世界，都有一些问题，没有救世主的我们，能够给予自己的就是让自己快乐，其他的一切，只有都交给明天，那个未知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