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零一五年的冬天，A市的优秀的缉毒警察因公受伤。出事地点是在高速路口，追逐逃犯的时候被子弹打中腹部。

网上迅速传开，纷纷夸奖这位人民公仆。谴责万恶的毒贩子。

医院里，李泽浏览着网上关于他的消息，忍不住露出笑容，对身边的同事说:“这可风光无比啊。”

同事轻轻将手机收起来:“你倒是风光了，让我们跟着担惊受怕的。”

李泽咧嘴一乐，牵动了受伤的大腿，疼的嘶嘶真吸气。

同事一乐:“疼啊?让你动弹。”

说笑之间房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李泽脸上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

同事回过头，看到丸熊走了进来。丸熊眉眼生的很规矩，五官端正的有些严肃，化了冷淡的妆，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丸熊有些尴尬，她硬着头皮走近，放下手中提着的一个水果篮。

“什么时候来的?”李泽先开口。

“伤的重不重?”丸熊没有回答，只是问道。

果篮的水果简简单单，包装却无比华美，以前丸熊最讨厌这种包装过度、华而不实的东西。李泽心想，床头的加湿器发出低频的声响，将他的回忆都拉扯的很远。

“嗯。”李泽听到自己斩钉截铁地说:“早就好了啊。”

丸熊脸上露出鲜见的沮丧，甚至还带着点绝望。

“哦”她说，“我就是...听说你出车祸了，来看看你。”

李泽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一场车祸换来她来见自己一面，值了。

2

时隔五年，丸熊第一次来见李泽。五年的时间，不是很长，但足够他们年少的时光沧海桑田。

丸熊记忆里的五年前，她刚刚从野鸡变成凤凰，不，不是凤凰，应该是从村里的野鸡变成了城里的野鸡。她的父亲在城里务工，竟然彩票中了奖，父亲将自己和母亲从农村接到了城里，给丸熊安排在了最好的高中学习。

丸熊虽然用功刻苦，但她那浓浓的口音和邋遢的着装还是被班里的学生排斥，丸熊身上有正宗的农村小孩的“血统”，她横眉冷对千夫指，别人越讨厌她，她越硬气的很。除了脾气之外，随之渐长的，还有她的学习成绩，在丸熊的世界里，最难的数学题也比复杂的人类简单。

丸熊的母亲对自己的女儿非常满意，她把自己全部的心血都寄托在了女儿的身上，对她的功课极其看重。

丸熊不敢伤了母亲的心，她深知父母不易，学习自然刻苦。

李泽第一次见丸熊是在她爸的奔驰上，她笨笨跳跳地下来，欢脱地朝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跑去。当时李泽只是想，一个暴发户的女儿，肯定人不怎么样。只是让李泽吃惊的是这暴发户的女儿聪明的不是一点点，这里的课程她很快就跟上了，而作为一班之长的自己只有望尘莫及的份儿。

没过几天李泽发现，自己和这暴发户不仅仅是同学还是邻居。丸熊一家搬到了自己家的旁边，两家拥有着同一个院子。

李泽本没想和她有过多交往，自古好学生和坏同学聊不到一块儿，李泽跟本也没想和人家说上话，但同在一个屋檐下，他难免为这农村的豪女不同常人的操作而感叹。村里人明明比城里人会玩儿啊。

早上跑着去上学，中午要喂流浪猫，晚上还会悄悄爬院子里的石榴树。

一天李泽终于在现场目睹了丸熊上树的全过程。

天空燃起了火烧云，太阳橘黄色的光像直筒手电一样照在丸熊身上，李泽看着丸熊的皮肤，仿佛亮到发光，丸熊早就看到了他，李泽只能硬生生对丸熊说到:“你们都会爬树吗？”

丸熊回头看他:“你叫李泽是吧，我认得你。”她边说着边揪下一个石榴“当然不是啊，我淘才会的。”

“可以教我吗？”李泽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问道。

丸熊笑了笑，她的牙齿不太整齐，大概是没有及时带牙套的原因，李泽边望着丸熊边想，他想起有人说过一句话“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我颓败生活的英雄梦想。”

李泽想，爱之于他，大概就是从树后照到脸上的阳光吧。

丸熊课堂上回答问题声音很响亮，李泽跟丸熊聊天以后才发现丸熊本来说话就洪亮，而且每次这丫头和人说话是眼睛总会直视你，一双清澈的眸子很难让李泽讨厌起来。

好学生也不全是都让人那么讨厌嘛，李泽对自己独特的世界观产生了一点点怀疑。

3

到最后丸熊还是没教他上树，倒是给他几个石榴。李泽感激不尽，将自己全部家当分享出来给丸熊娱乐。

丸熊不解那些大大小小的手办和乐高模型为什么这么受人喜爱，“这些很贵吗？”

李泽摆摆手“还好啦，你觉的好玩儿吗?”

“挺不错的，你还是拿回去吧，我给你弄坏了就不好了。”

“没关系的，就是那个轮船模型你记得要小心一点，那个是丰家君的。”

丰家君是他们的同学，丸熊的同桌，一个傻萌傻萌的姑娘，也是丸熊来这座城市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丰家君的经历，她在很小的时候生病，本没有太严重 却因为家里的疏忽，高烧导致大脑有所受损，智力和反应力不比常人，但因为她父亲是A市的局长，她便在这所学校里最好的班级里上课。

人们对待她的态度两极分化，要么巴结的不行，要么冷淡到不行。虽然她总是笨笨的，但对丸熊很友好，很是温柔，丸熊每次和她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生怕自己的大嗓门惊扰了她。

李泽正义感很强，又是班长，总是会对丰家君特殊照顾，实际上，他俩本就是很好的朋友。

冬天学校下大雪，老师组织学生扫雪，大部分女生都柔柔弱弱地不肯干活，唯有丸熊扛着扫帚打扫了半个操场。丰家君傻傻地跟着她，李泽赶过去帮她的时候，丸熊的手已经冻的僵硬，却干的极其起劲 。

这丫头，怎么那么虎呢。李泽纳闷。

李泽夺过丸熊手里的工具，淡淡道“我来吧。”

丰家君早就冻的不行，她拉拉丸熊的衣角，“这种活交给男生来干啦，我们去那边啊。”

后来丸熊有时在一些时间的间隙总会想起那日，那句漫不经心的我来吧。比这小镇里张贴的社会主义价值观海报还使人心安。

友情就像龙卷风，丸熊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和她的同学成为朋友，她和李泽有时会一起上学，虽说是一起，但路上她背她的单词，李泽离的她远远的。

我又不是瘟疫，丸熊搞不懂，另她更不懂的是李泽总是和她分享一些奇奇怪怪的玩具，在班里也总是和自己闲扯。

丰家君捂着嘴笑:“丸熊，他大概是喜欢你吧。”

丸熊头瞬间变大:“什么乱七八糟的。”

为了回报李泽能和自己这种人际关系处理的一塌糊涂的人做朋友，丸熊决定帮助李泽学习。李泽知道丸熊的想法后也默默接受了这份来自学霸的好意。

其实不过是给他一份自己的笔记，他们同在一个屋檐底下，丸熊偶尔督促他背背单词，认真完成作业。

丸熊知道这明明对自己的学业没有任何影响，可自己的成绩就是明显开始下滑。

丸熊期末考试成绩公布的时候她的母亲追着她满院子打，李泽家里这时也传出了馅饼的香气，小县城经济不够发达，工业污染很少，晚上的天空还有极其美丽的晚霞，小镇总是很有活力的样子，丸熊摸着被打肿的屁股难过地想，最有活力的还是她妈。

李泽大嚼着馅饼超丸熊走过来，声音含糊不清道:“画丸熊你平时对我友善一点成绩就能上来了。”丸熊飞起一脚虚提到李泽屁股上:“你再放屁我揍你啊。”李泽忍住笑意，默默给丸熊留下一张拿崭新试卷包的馅饼便回到了自己的屋。

丸熊拿起看了看，发现那是英语老师最近发的一张高考真题模拟试卷作业，丸熊有些咬牙切齿，李泽这个笨蛋。

第二天英语老师收作业的时候，作为课代表的丸熊将没有交作业的学生的名字都上交给了老师，被老师愤怒点到名字的李泽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回头看坐在座位上的丸熊，她毫不顾忌的形象的给他做了个鬼脸。

李泽被她逗笑，最终生生忍住了。

放学后李泽悄悄递给丸熊一个MP3，丸熊有些疑惑“你不会是报复我吧。”

“不是啊。”李泽翻了个白眼，丸熊将耳机塞进耳朵，里面传来周杰伦的歌声。

那时大概几乎整个班都是周杰伦的歌迷，丸熊惊喜不已，李泽有些得意忘形，“你先听，等我跑步的时候你给我就行了。”

李泽有夜跑的习惯，在他上高一坚定了自己要考警校的时候，他就将这个习惯坚持了两年半。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当警察。

丸熊每晚晚自习就和丰家君一起，她们两人一人一只耳机，边写作业边听歌。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不要这么容易，就想放弃，就像我说的，追不到的梦想，换个梦不就得了”

丰家君没去过稻田，丸熊替她可惜，她在纸上写给丰家君看“等以后毕业了，我带你去玩啊。”

丰家君兴冲冲地点点头，班主任从前门悄悄走进来，班里的同学都开始认真学习。教室安静，走廊有学生汗水夹杂着消毒液的味道，窗户大大地开着，从外边传来体育生篮球拍在地上的声音。

那时候，丸熊觉得她和所有人都还有以后。

4

高三下学期开始突然冒出来分班考试，学校说学生的实力参差不齐，要根据成绩分成快班慢班。考场分下来的时候，丸熊和丰家君正好是前后座。

丰家君来犹犹豫豫地求丸熊:“可...可不以给考试时给我递一个数学选择题的答案。”

丸熊看着她如瓷娃娃般精致的脸颊，叹了一口气，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考试的时候她答题的速度刻意加快不少，把所有科目的答案都传给了丰家君。成绩下来的时候，丸熊自信地首先查看丰家君的成绩，却发现她的分数比学校最差的慢班的最低分数线还要低20分。

校长找了丰家君的父母，商量要不要让她留级，丸熊课间去找丰家君问情况，丰家君趴在桌子上哭泣，李泽坐在她旁边，柔声细语地安慰。她走过去还未开口询问半句，对方就开口质问，“丸熊，你不想帮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要故意整我，全部给我传错的答案。”

丸熊被她说的话惊到，“那么简单的题目，我至于傻到给你传错误的答案吗!”

“是我傻，我才是傻子。”丰家君泣不成声，丸熊见她都快要滑到桌子下面了，她本是想着跨过自己面前的凳子上前扶她一把，不曾想李泽猛地踹了凳子一脚，对丸熊恶狠狠道:“离她远点。”

他的劲儿很大，凳角狠狠磕在了丸熊膝盖上，她突然觉得喉咙哽咽，自己亲妈打自己的时候好像都没有这么委屈过。

丸熊耸了耸肩，佯装若无其事地走出班去，直到上课铃响起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丰家君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结果是丰家君并没有留级，人家当局长的爹也不是吃白饭的，丸熊想这样她的罪孽感可以轻点，可是她何来有罪一说。

下了课李泽头也没回的离开了教室，丸熊以为他一如既往的去跑步了，结果却在学校门口的大排档看到了他的身影。

李泽啃着变态辣的烤腰花，手边还有刚喝了一口的啤酒。

辛辣的香料味直冲丸熊的鼻子，她瞪了李泽一眼，“大晚上这么油腻，也不怕胖死你。”

“胖不胖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一定会考上最好的警校，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保护我的女孩，不让她受到社会上小人的伤害，还请我们这最好的学生一定要考最好的大学，以后为社会做贡献啊。可千万别做假惺惺的小人。”

“小人”这两个字被他说的咬牙切齿，狠狠地敲在了丸熊的心上，远处有烟花响起，丸熊的目光从地上窜出的一点亮光抬头看向天空，但却迟迟未出现绚丽的烟花，有的只是一片漆黑的死寂。

原来李泽是想以后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才要成为一名警察。丸熊凄惨地想，他一直是想护丰家君周全吧，盖世英雄保护傻萌姑娘，多好的搭配，自己怎么就能跟人家扯上关系呢，丸熊难过的要死，她凭什么呢。

她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家里，母亲已经给自己做好了饭菜，吃饭时母亲一直念叨，说她在学校里那么累，回来得将营养补充足了才有力气学习。

也是，丸熊想，自己马上就要考大学了，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5

翌日早晨，丸熊就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学校不知是谁把丸熊帮丰家君考试作弊的消息告诉了老师，教导主任立马调查了考试的监控录像，发现每一科目丸熊都给丰家君递了纸条。

班主任气的半死，丸熊被叫到办公室时发现自己的父母黑着脸站在办公室里，各科老师和领导都来了，所有人都开始对丸熊盘问、指责，校级领导讨论着处罚规则，丸熊的母亲对老师们用讨好的语气请求宽大处理。

丸熊看着一言不发的父亲，低下头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想起了那天挺着宰相肚的丰家君的父亲，那时候的办公室里也是这样的吗，撒谎的丰家君内心会不会也如此时的自已一般煎熬。

那晚她被训到很晚，她以为回去以后挨一顿母亲的暴打就没事了，这一页就可以永久地翻过去，她的性子才不会耿耿于怀这种事情，她画丸熊第二天东山再起又是一条好汉。

但命运的题目不是她手里的数学题，想解开就能解开的，她总是会被命运拖着向前，直至血肉模糊。

她的母亲回家以后平静异常，还同往常一般出去跳了广场舞，回来的时候却是被人搀扶着，那时候母亲已经神志不清，丸熊和父亲手忙脚乱地送她去医院，他们动静很大，邻居李泽一家被惊动，大人们出来帮忙，丸熊慌慌张张上救护车时见到李泽站在暗处看着自己，然后车呼啸着离开，所有纠纷对错，暧昧情愫都被隔到车外，一去不再复返。

医生的检测报告是患者本就是高血压患者，因为生气情绪过于激动，导致血压更是极巨升高，突发脑溢血，暂时瘫痪在床。

丸熊的母亲情况危及，直接就被送进了ICU，医院的ICU仿佛一只张着大嘴的鲨鱼，将她们家所有的财产都收入肚中。

父亲将车变卖掉，租在李泽家的房子都退掉，勉强凑够了手术费。

搬家的时候丸熊没有去，那个有石榴树院子的房子从她上了救护车的那时便永不再见了。

学校领导对丸熊的处分下来，她被降调到慢班，档案上记一次大过，并向全校通报。

丸熊觉得自己本就是厚脸皮，才不在乎什么在全校的面前批评，只是当老师读到“快一班丸熊协助同学作弊，特予以全校通报，停课三天，调到慢一班。”的时候，丸熊竟然发现自己脸颊上僵硬地滑下一滴泪。

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太在意，所有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生活，该努力的努力，该认真的认真。

该风光无限的李泽也还是如此，他作为班长去找慢班班长一起开会的时候见到了丸熊，李泽拍着他好兄弟的肩大声说笑着从丸熊身边走过，丸熊等他走过去拿起自己抽屉里的火腿肠撕开咬了一口，继续做题。

她父亲日渐花白的头发比母亲从前打她的棍子要管用许多，丸熊开始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学习，一刻都不敢松懈，母亲已经脱离危险到了康复期，父亲在农村照顾母亲，丸熊一下子就从那个飞上枝头的凤凰变成了在城市学校住宿农村学生。

有时学习的间隙她会发愣，想李泽看着空了一半的院子会不会想念自己，想丰家君会不会发现是她自己抄错了答案，想自己一家来到这里是不是就是个错误。

都不重要了，丸熊头疼地想，谁怎么想都不重要了，千变万化的是人心，而丝纹不动的是她的命运。

6

日子转瞬即逝，离高考还有100天冲刺，接二连三的考试丸熊都位居成绩单榜首，加上她平时表现良好，学校里的领导渐渐开始考虑给丸熊换班。

丸熊刚换的班主任对她总是笑眯眯的样子，晚上晚自习叫丸熊去办公室谈话。

班主任和蔼地征询丸熊意见“丸熊你的成绩很不错，学校考虑把你调到快班里，你怎么想啊。”

丸熊朝老师笑笑“谢谢老师，我觉得咋们班挺好的，马上高考了，我就不调了。”

毕竟以前是她的错，是她犯下的罪孽，现在她只求母亲身体能赶快好起来，高考快点到来，她再也不要跟这里扯上瓜葛。

学校的风言风语总是传的很快，很快好多同学都知道丸熊不去快班的消息。她的班主任很高兴，能带动全班学习风气的好学生可不常见。班里的学生大都觉得丸熊人很好，先不说她是为了帮人才被处分，班级卫生她也总是抢着干，也常常帮助同学，况且还是个长得蛮可爱的一个女孩。

那时的丸熊已经渐渐懂的了如何讨人喜欢，只是她似乎没有什么力气去思考实践。

晚上下课丸熊最后一个离开班级，她关好门窗，转身离开时看到了向她走来的李泽。

丸熊开始有些慌张，却仍旧假装如无其事地向前走。李泽哪可能让她离开，他挡住丸熊的去路，开门见山:“为什么不去快班，你不怕考不上好大学吗?”

丸熊着急回宿舍，她抬起头瞪着李泽。

“你让开！”

“我偏不。”李泽朝前一步，他本就高大，向前一步更是将丸熊视线挡的严严实实，丸熊有一种压迫的窒息，竟不知所措。

“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我喜欢你。”李泽说，短短几个字，他说的很快，快到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怀疑到底有没有这句话。

丸熊冷冷笑了笑“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泽楞了神，忽然他也觉的可笑，他的的确确伤害了这个女孩，他们以前的快意时光也许早就被丸熊死死钉在了回忆的棺材里，不见天日，永不记起。

丸熊推开他，迅速离开了走廊走下了楼，李泽看着她小跑着的背影，艰难地转身离开。

7

高考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丸熊发挥的很好，如愿以偿地报考了她梦想的学校，从前她的母亲说是自己的宝贝闺女高考胜利她一定要在村里大摆宴席，但母亲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好，为了让母亲高兴，丸熊自己给家人做了一大桌子美味。

丸熊知道丰家君和李泽去了同一座城市，她离他们很远，她很努力地学习、兼职，渐渐让自己的家人也过上了美好的生活。他们再不是那个农村的贫困家庭，她画丸熊也不是当年那个憨憨的女孩。

只是在深夜失眠的时候，丸熊总会想起高三的那个午后，李泽笑的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有他背后的暖阳，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

一天晚上她帮父亲收拾房子，在一堆老旧的杂物里发现了当年李泽给她的MP3，丸熊试着听了听，竟然还能用。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丢弃，她本是想着让它在随便一个角落搁置，被灰尘覆盖，但她万万不曾想她还有机会将它还给它原本的主人。

几天前她来这座城市出差，在网上竟看到本市警察李泽身受重伤，她纠结着还是前去探望，发现不过是网上夸张了而已。

丸熊在医院里将播放器还给了李泽，物归原主，还有那个时光的情意也予以撇清。她和他之间，最美好的就是相遇，此后各自声色犬马，各安天涯。

医院里，丸熊探望完毕便要离开，李泽叫住了她，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到:“对不起。”

丸熊停顿了一下，随后摇头笑了笑，走了出去。

8

李泽篇

我知道丰家君是故意抄错答案的，其实不是多大的事，当我知道的时候我这么想。

既然不是多大的事，就没必要问为什么，可是无论我怎么逃避，我都比任何人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在丸熊还没有来的时候，也许那时她正穿着开裆裤在山上一玩儿一整天，那时的我也不过是上着无趣的幼儿园。

母亲事业正蒸蒸日上，被提拔当了县里局长的秘书，就是丰家君父亲的秘书。

那些年我们家很顺，母亲事业有成，我无忧无虑，但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那晚丰家君的父亲托付我母亲照顾发高烧的小丰家君，母亲疏忽没有及时就医，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处于病危状态。

后来的事再不用解释，只是母亲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她把工作辞掉，一心信佛。

母亲执迷不悟地认为那是她犯下的罪孽，让一个本无辜的孩子遭受痛楚。

可她大概错了，也许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当我质问丰家君为什么那样做的时候，她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因为我就是不希望你们能好过。”那一刻我明白，丸熊也被卷入到这场被命运玩弄的游戏。

丸熊一家从我们隔壁搬走的那晚母亲问我“你们班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看着远去的救护车，摇摇头，“班里呀，没发生什么。”

谁都希望安然无事，这样人人安稳。也许我当了警察以后才有权利去细究谁对谁错。那是我一直的梦想。

而那时，我得让所有人安心，母亲希望那年的事过去，丰家君希望不要再追究她，我不知道丸熊希望什么，但我只愿她不再被世俗惊扰，万事无忧。

旧故草木深，难得你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