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25

烧饼,暖暖的

宋洋

这是一双手,一双布满皱纹的、龟裂的手。这双手沾了下水,揭起烧饼,两手拍几下,快速地烧饼贴在炉子内壁上。这,是小胖子烧饼店的老板娘的手。

我们全班到了学校附近赫赫有名的“小胖子烧饼店”观摩。在红色的招牌字下方,是一口大火炉,陪着它的,是生锈的卷闸门。烧饼店不大,连我们半间教室也没有。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都被熏出圈圈褐黄,和那些精装修的、播放着音乐的店面不能相比。靠近炉子的地方,甚至都发黑了,起皮了,像老人衰老的皮肤。里面陈设也很简单,都是些有陈旧的东西,电视机、洗碗池、面粉袋都靠在一起,诉说着一种叫做“年代感”的距离。

照说,这样的食品店,应是很少有人问津,可却正好相反,小胖子烧饼店偏偏是这一带食品店中,生意最火爆的。包括一些时髦的微信扫码发到朋友圈集赞得免费食品的,也对它甘拜下风。老师带我们去时,刚好赶上店主夫妇俩正在给新的一锅烧饼开工,我趁机一探究竟。

店主夫妇乐呵呵地做着烧饼,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老板比较胖,身着一件宽松的、洗得发白的大褂,老板娘头戴一顶军绿色的迷彩帽,身穿一件大红外套,系着一条褪了色的、蓝格条纹的围裙。他们还戴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想来是火炉烟大罢。

我随人流来到老板身边,老板告诉我们他姓陈,我们都喊他陈师傅。陈师傅拿着刀,从面团上切下一小块,伸手拿起面团放在桌上,用手搓揉几下,另一只手把面团翻了个个儿,双手再次在面团中间搓揉两下,揉揉捏捏下,面团成了面饼。他的手沾了点水,拿起擀面杖,在面饼上拍两下,双手握住擀面杖两侧,擀成条形。陈师傅把面“条”捏住,快速地一卷。初期面坯已做完,他又转过身去准备配料。

趁着这空档,我们的问题连珠炮似的“进攻”了。

“叔叔,您这店为什么叫‘小胖子烧饼店’呢?干嘛不高大上点儿啊?”

“刚开始做烧饼时,穷啊。现在生活好了,你们看,小店也有了,也发福了,所以就叫这个名儿。”陈师傅说着,手上却不停,将面“条”摊成了面饼,还用手摁了个坑。

“那,这份工作累吗?”

“当然累!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要做20多大炉,六七百个烧饼呢!每个烧饼可都得做好了,要让顾客满意,留住回头客。”他说着,抓起一把葱花,又拾了猪油和油酥,一齐放入,又加了勺糖,这才把小坑“填”上。

“叔叔,既然做烧饼这么累,您为什么还坚持做呢?”

“喜欢呀!”他拿起刷子,在烧饼面上刷上水,又洒上些许芝麻,“做了30年了,都成生活中的一部分了,不做感觉少了什么。再说,做烧饼这么累,哪个年轻人高兴做啊?我们再不做,可真没人做喽!那些吃烧饼吃了几十年的,不是心里也空落落的?”他把做好的烧饼放一边,示意老板娘来拿,自己又投入下一个烧饼的制作中。

老板娘取过烧饼,去大火炉那儿。人流又一次涌动,挤到老板娘身边。她用水打湿手,熟练地拿起烧饼,左右来回拍两下,瞅准时机,伸手进火炉,把烧饼往壁上一贴,贴完了,再看看,有没有贴好。

“这火炉多少度啊?”我问。

“100多度,可烫了!”说着,她拿起刷子,清理残屑。

我的目光,自此被吸引了。我看见了一双手,一双苍老的手。这双手是褐黄色的,隐隐约约可见几道口子。一定很疼吧?我又去仔细看了看老伴的手,一样,手上裂开了口子,红肿得像根胡萝卜。他们的脸,由于长期的烟熏火烤,已经变成了土黄色。不过,他们还是笑呵呵地,精神地看着每一个来人。

为什么,明明做烧饼那么苦,那么累,他们还依然要做?我认为,这已不是用“热爱”就可以诠释的了。这,是一种善良的豁达开朗的奉献精神啊!

想想,他们已经过了那种贫穷的、必须用做烧饼来养家糊口的阶段了,他们可以换其他工作,过上轻松的生活,可他们没有!他们选择了留下,宁可在简陋的小店里吃苦,也一定要做烧饼,因为舍不下这手艺,舍不下老主顾。他们吃苦耐劳,忍受烟火熏制,在那样的环境里,也要做出美味的烧饼来。现在偌大一个通州,已经没有几家烧饼店了,他们还在坚持!

烧饼出炉了,就在我独自沉思的时候。烤好的烧饼外表金黄,顶面焦褐色,芝麻点缀得恰到好处,看起来胀鼓鼓的,比原先没烤的时候蓬松多了。

我分得了一块烧饼,如获至宝。小心地打开油纸袋,凑上去嗅了嗅,一股香香的“焦味”,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恰到好处。咬了一口,香香的,脆脆的,酥酥的。这烧饼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是融入了店主夫妇多少心血,多少诚意,以及他们对世界多少善意啊!相信,即便一颗空虚的心灵,迎着店主夫妇乐呵呵地笑容,尝着这烧饼,一定也会被这一丝一缕满满的诚意和善意,给填得满满当当的吧!

烧饼,暖暖的,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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