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女孩自保不是不对，而是没用

在乐清的滴滴司机杀人案件发生后，我看了好几个小时各方面的报道，那个时候我想，当你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怎么才能保护自己脱险？

为此，我看了很多脱险的案例，下载了号称更安全的神州专车和专门为安全服务的怕怕，在自己手机上设置了紧急联系人。我知道遇到临时起意的罪犯，要尽量保持镇定，不要害怕，也不要大喊大叫，因为强奸往往不是真的性欲难忍，而是对方想获得凌辱他人的快乐，你越慌越恐惧，对方越嚣张。

我知道在察觉潜在危险时，最好可以跟家人朋友打电话，让对方知道你不是单身一人，有所震慑。

我知道女生晚上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尽量别穿得太漂亮，你没办法控制某些人渣在想什么，只好反过来控制你自己。

我知道上了车最好坐后座，开车窗，不要和司机乱聊天，不要透漏自己的个人隐私。

我做了很多调查和心理防范，可是，没有用。越做越慌，因为我很明白，危险不受我控制，没有万无一失的准备，也没有滴水不漏的防范。在应激状态下，我可能发不出声，可能按不开手机，可能手抖心慌什么也做不了，也可能大喊大叫，控制不了自己不发疯。

我可能真的在激烈反抗中，激怒对方被杀死，也可能不知反抗，懵懵保得性命，事后却一万次恨自己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再聪明一点，为什么没有躲过那次意外？

看，这样的消极防范，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很好的结果。那把捅在身上的刀子，还会长久地捅在心里，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防，却防不住冥冥之中的那个但是。我们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旁观者，可是在事情发生的之前，没人知道自己也会是当事人。

每一个平常的日子，我们都可能出了门，再也回不来。走在路上可能被砍死，坐在车里可能会遇到恶意的司机，任何一个密闭的空间，有人都比没人更可怕，大街上也并无安全可言。在这个世界里，我们似乎只能靠运气，祈祷这样的事情不会落在我们头上。

原来，面对危险，我们能做的真的很有限。

可是我今天继续查如何自保的时候，突然被点醒了。我们要思考的远不是如何自保，这样的被动防守太过消极，而真正需要应对的，是如何克服心理影响，不再把这个事情当作罪责和苦难背在身上。

我希望能够自保，就好像我们会在家里准备急救箱一样，这是防止万一发生能够及时止损。可是这仅仅是一种技术性的处理手段，有效最好，无效也只是客观结果。不需要自责为什么自我保护不周全，更不需要承担事后的种种言语中伤，更不牵扯因为意外的发生，还有我们去额外负担其他的罪名或责怪。

无论别人怎么说，我只希望自己明白：

你拥有你身体的独立所有权。它不是某个家庭或者某个人的财产，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在这件事上否定你。

它不是性交易背后所代表的商品价值：是不是处女，是否遇到过被强迫的性关系，甚至是否能生育，跟你做为独立个体的价值并不相关。

它更不是社会道德束缚下的文化绑架：你生命破碎了，变脏了，从此变得不一样了……我被狗咬过就不是我了吗？

提醒自己这一点，是为了让自己明白，没有人可以借助伤害我们的身体，来侮辱或者战胜什么。也没有人有权利在事情发生之后，来对我们指指点点，或者教我如何做人。

不管是谁，在那种时刻对我的攻击，我都不会承认分毫，连自己也不行。

我们教女孩子保护好自己，这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每一次出了事情都在教女孩子保护自己，好像我们本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侵害一样，好像全都是我们的责任一样。为什么没有人去讨论如何教满口色情、行为不轨的人控制自己呢？为什么没有人教教那些议论是非的人尊重别人呢？为什么没有人在看到身边有这样的人时，去及时制止呢？

正如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一样，有生命因恶离世时，我们的沉默和旁观也都不能逃脱罪责。

我还有一个疑惑，为什么几乎所有的性侵发生后，女生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心理创伤？这是必然吗？还是也有例外，只是我们没见过？

我记得看莫言的《丰乳肥臀》里就有这样的情节：上官鲁氏八女一子，大多是不同的生父。其中就有她被强奸而生下的孩子。可是这个母亲似乎没有把这太当作一回事，她的一生历经战乱、苦难重重，也许心都在生生死死中磨糙了，所以这点事都不算事了，也许是作者没有去写她的心理感受。

总之她继续着她日常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要死要活。这其实是让我有些吃惊的。这是我看到第一例，对于强奸举重若轻，没有让自己的生活受到太大影响的故事。后来也看过类似的真实案例，一个环游世界的姑娘遇到了这样的事，很专业的取证、报警、吃药、打针防疫，然后继续旅行。

我开始想，如果我们的心足够宽广，经历足够丰富，那坏人坏事就不再想象中凶恶的老虎了，是吗？

我明白，万一真的遇到了，大概率会留有心理阴影，很难做到淡然处之。但是我希望自己了解，有人就没把它当回事，人家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了。我希望自己能把心放宽放远一点，保持希望，也保持斗志，别被吓到或者打倒。当然，前提是，活着。

没有什么比恐惧本身更可怕。强奸也好，性骚扰也好，都不会是我们这一辈子遇到过的最糟糕的事情。人生要过的坎那么多，真的遇到时，放下恐惧，勇敢去面对。这样不管事后是否能保得性命，起码在和死神迎头撞上之前，可以活得足够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