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街头巷尾弥漫着红色。超市里喜气洋洋，灯笼在房顶一字排开。对联、灯谜垂落在人们头顶，《恭喜发财》的歌声飘来飘去。人们忙着挑选年货，孩子们抱着玩具咯咯大笑。蔬果的香甜，熟食的鲜美，海鲜的清鲜，四处都是年的味道。
小玉低头整理着最上排的酒架，他看了看进入到葡萄酒区域的老白干，很是疑惑，按说最上排的酒一般没什么顾客购买，也没人愿意踮脚去挑选。可老白干却总是被移到葡萄酒旁。小玉爬上梯子，将老白干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晚上盘点过后，同事们都走了，值班的同事也陆续回了值班室。小玉捧了本书，坐在了粮食区的地秤上。这儿离酒架最近，
她做了个决定，准备趁着今天值班，看看这酒为什么总是换地方。
看书看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小玉突然听到声响，像是玻璃磕碰的声音。小玉想，难道真有偷酒的贼？她决定装睡，按兵不动。
有个声音闷闷地说，“小葡萄，分开一天想我么。”
小玉一惊，谁在说话。她眯着眼睛透过货架的缝隙使劲寻找，并没有人影在货架后面。声音从高处传来。她不敢动作太大，继续听着。
“你别过来了，咱们就这样吧。这么高的架子，你摔下去就惨了。”这是个更清脆的声音，小玉假装调整睡姿扬起了头，她看到，货架上排，透明瓶的62度老白干在一点点向葡萄酒区挪动。
“你娘说不行就不行了？她一个葡萄，见过什么世面。”
“你别说气话，她毕竟是我妈。”
“俺爹说了，只要你愿意，俺家什么条件都接受。”
“你别费劲了，我妈不会同意的。得不到父母认同的爱情，长久不了的。”
“还是你不坚定，你要是就愿意，你娘不会把你怎样。”
小玉掐了下胳膊，确定自己没做梦。这时蔬果区有些骚动，一串葡萄费力地滚了下来，轱辘到酒架附近。
“小高粱，你别在那磨洋工了。我不会把闺女嫁给你的。再怎么着，我闺女也是红酒，那是什么层次，你们老白干上不了台面的。你别巴结我们了。”
“阿姨，俺对小葡萄是真心的，您就同意了吧。”
“别怪阿姨狠心，我们跟牛排家已经定好亲了，你们不是同类，你们不会幸福的。”
“阿姨，俺们都是酒啊，俺们自从上了这个货架，俺们就像知己一样。酒逢知己，酒逢知己，俺们不是一类怎么能上一个架子。”
“想象一下受众，再想想你们还是一类么。”
“阿姨，小葡萄跟牛排隔了可不是几个货架的问题啊，牛排那小子可是在三楼的冰鲜柜呢，这可是二楼到三楼的距离啊。”
“小高粱，你到底是跟该听你爹的话，跟猪耳朵在一起。熟食区也没远多少，你别再缠着小葡萄了。”
“阿姨，俺62度的小高粱，虽然也是粮食酒，但俺再怎么着也不是勾兑的，跟55度的还是有区别的，俺怎么也算血统纯正。恋爱自由，俺跟小葡萄是真心相爱的，俺不爱猪耳朵，俺爹做不了俺的主。”
小玉突然感觉身边的高粱米袋子动了一下，吓得她不敢动，紧紧地闭着眼睛。高粱米袋子贴着地面滚到了葡萄身边。
“孽障，爹的话你敢当耳旁风是不是。看俺不打死你个逆子。”
“爹，俺谢谢您起码给了俺62度的纯正身份，但从俺装瓶的那一刻起，俺就不在是粮食了，俺已经独立了。您别怪俺不孝，现在俺得为自己做主了。”
货架上的葡萄酒嘤嘤地哭着一直没说话。老白干叮叮当当地向她移过去，他搂紧葡萄酒，俩酒瓶接触，发出脆生的响声。
“小葡萄，你就说你爱不爱俺。今天你娘，俺爹都在，咱们也别在偷偷摸摸，咱们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葡萄酒继续哭着不说话。地上的葡萄急得蹦起了高儿，“你别碰她，我闺女是下了订儿的了。”
高粱袋子低下了头，袋口撞地“逆子啊，逆子！”
小玉听着玻璃瓶的碰撞，哭声，喊声，撞地声，不由地替两瓶酒的未来担起心来。葡萄酒怎么不说话啊，她到底跟不跟老白干走啊。小玉也跟着起了急。
几种声音持续了一会，就是不见小葡萄表态。“小葡萄，妈辛辛苦苦拉扯你，你该知道多不容易。妈妈一辈子没上过高级餐厅，妈妈一辈子的梦想就是你进高级餐厅。牛排家家大业大，能看上你这个本地的葡萄酒不容易，他可是退了波尔多酒的婚找的我。他，他。他也答应要带妈妈一起去米其林餐厅的。小葡萄，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逆子啊，逆子！”
“小葡萄，牛排给你的我给不了，但是咱们可以组合成鸡尾酒，至少在酒吧也是快活的。你宁愿躺在白桌布上哭，也不愿意跟着俺在舞池了快活的跳吗。”
“我不活了，辛苦养大的孩子是白眼儿狼啊。”
“逆子啊，逆子！”
“你的生活，你要自己做主。”
“呜呜呜，呜呜呜”
这时候，酒架那边已经乱做一团，小玉不知道是不是该打断他们，她也很想听到结局。
“牛排可是跟你订婚了的。”
“逆子啊，逆子！”
“俺爱你，小葡萄。”
“你不能对不起牛排，更不能跟妈妈对着干啊。”
“逆子啊，逆子！”
“亲爱的，想想俺们最初的相遇。”
“钱我都收了，我都买了高档外包装了，退不了了啊”
“逆子啊，逆子！”
“宝贝，相遇到相知，知己到爱人，俺们一路都走过来了。”
小玉真想过去帮帮小葡萄，可她还是沉住了气。眼角滑落着眼泪，顺着脸颊湿透了衬衣。
“啪！”小玉被玻璃触地的声音惊醒。
大门口值班室的同事听到了动静也跑了进来。看着地上又是葡萄又是高粱米，还有哭泣的小玉，十分惊诧。小玉蹲在地上捡起散落的葡萄酒瓶，地上洒满了红色。
大年三十电视播放了一条女子坠楼的新闻，街上一片寂静，地面一片红色。
过年后，超市里再没见过小玉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