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通车了

01


唐一作为阎王的小舅子,可是吃了不少福利,哪怕他天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谋得了一官半职,可那些小官三天两头地上书告他的状:

昨天他在老面馆吃饭不给钱,还砸了别人的招牌;前天他在大街上公然摸黄花大闺女的屁股;大大前天联合着那些厉害的小鬼们把赌场掀了个底朝天;还有大大大……前天……

阎王看着一群吵吵嚷嚷的鬼,胡子都气卷了,又奈何家里的宝贝媳妇最疼她那个弟弟,他只好打发了底下的助理去劝和,助理好生哄了半天,才平息了那群鬼,眼瞅着他们出了门,才松了一口气。

“您这可不行……”助理喘着气幽幽地埋怨着,这已经不是两次三次了,他也扛不住了。

“我知道!”阎王嗑了嗑手里的烟枪,眉头皱成了疙瘩。

“依我看呐,您还是把那位祖宗安排到别处去吧。”助理说道。

“还有哪啊?这地府早就让他得罪了个遍了”。

烟枪可能是受潮了,点了半天没点着,阎王气得把它扔在了助理头上,咣当一声撞出个大包。

“哎呦喂……”助理有苦说不出,只好捡起烟枪端正地摆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以免这位老爷再来“迫害”他。

“唉,我家那口子刚从我的零花钱里搜刮了些,给她弟换了台新车,高配驱动啊,我都不舍得。”说到了这里,阎王竟心酸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助理见怪不怪,知道老板喜欢嫂子喜欢得紧,可不能跟着他的话茬说她的不好,不然头上的包可能就不止一个了。

“要不……您把他安排到奈何桥上去吧,那就只有个老婆子,起不了什么冲突。”“哎?”阎王顿时止住了眼泪,说道:“这是个好法子。”说完就拿起桌上的烟枪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去了。

“得,还得过‘审’。”助理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见老板都走了,赶紧乐滋滋地下班回家去了。

“媳妇儿,我们把唐一安排到奈何桥上去工作呗?”“怎么了?”夫人抱着怀里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崽,很是疼爱。

“他在原先那个职位上做的不好吗?”她问。

“那哪是,只是奈何桥的工作清闲,我这不是觉得他成天跑来跑去,怪累的”。

“薪水怎么样?”

“薪水还是你开啊……”阎王陪着笑脸说道,只好权当钱打牌输了。

“我回头问问他吧。”夫人的态度还挺随和,这事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

他见正事谈拢了,就谄媚地贴了过去:“老婆,我今天下班早……”

“嗯,去把饭做了吧。”夫人一下下摸着怀里的小猫,说道:“这只猫就叫糖水啊,是个姑娘”。

“好……听。”他悻悻地走开了。

吃过晚饭,阎王正在叮呤咣啷地洗碗,脸上悄悄留下了夫人的一枚芳吻,“洗完澡就来睡觉了。”她今天晚上粉嫩得很,睡裙上的带子松松垮垮垂在腰后。

“得嘞。”阎王三下五除二做罢了所有的事,一溜烟钻进了卧室。


02


第二天唐一就被划去了奈何桥,“在哪都一样,给钱就行。”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一大早开着他那辆新车就直奔奈何桥去了,“第一天上班,得给人留下个好印象。”他又这么说了,可也没想到,同事只有一个,还是个老婆子。

阎王和助理在奈何桥不远处不怀好意地等着看他的笑话,可事情发展得很跳脱,平时闷声不说话的孟婆倒是和唐一特别合得来,两个人唠得津津有味,一直到晚班结束了才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阎王照着吩咐把唐一接到家里吃宵夜,向他姐报告他新工作的情况。

“害!孟婆真是太有意思了。”唐一猛地扒着碗里的饭,一通夸。阎王偷着乐,在饭局上得了不少美言,接下来几天都可以跟媳妇邀功了。

奈何桥上来往的人很多,都要从孟婆那里领一碗汤,忘了此生的所有记忆,才准许投胎,也许是她觉得这工作太残忍了,所以这些年闷着自己,一直不太爱说话。

自从唐一来了后,她心里舒坦了不少,虽说他是大家躲都躲不及的恶人,可是待孟婆很好,心也诚,孟婆跟他相处了一会,就喜欢上了这个精神小伙,打趣着要给他谋个好亲事。

唐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指向桥墩旁边蹲着的那个小姑娘,说道:“我看上她了,可这几日她总是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伤心事,我不好意思去问”。

“她呀……”孟婆的眼睛被烟熏出了很多水,她揩了一把,接着说道:“一个月前就来了,一直哭着不肯喝汤,我见她可怜,就答应留她一阵子”。

“莫不是有什么心结哦?”唐一心疼地看了一眼小姑娘,讨好地笑了笑:“要不,您就别让她喝了呗?”

“那怎么行,是要被阴差抓去的。”孟婆又在锅底加了把火,锅里的汤沸腾起来,咕噜噜地冒着泡。

“唉……”唐一没说话了,那小姑娘哭得伤心,他也没心思聊天了。

又过了几天,他刚领到这个月的薪水,就急匆匆赶去了桥边,将钱轻轻放下:“喏,拿这个,去贿赂孟婆吧。”说完,摆摆手就走了。一连好几天,唐一都没来上班……

孟婆见他有情,便也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姑娘过桥去得了。

哪知那个姑娘过了桥,在桥的另一头赖着不肯走,又是白天黑夜轮番地哭,叫人心烦。

过了个把星期,失踪了的唐一乖乖回来上班了,早到晚退的,勤恳得很。

孟婆瞅他的样子,笑开了花:“你去找你姐夫查她去了吧。”这不是问句,孟婆没有通天晓地的本事,但凡事都估摸得一清二楚。

唐一顿了顿,开口道:“她叫沫沫,是抑郁症自杀的,家里没什么人了,就还不舍得外面的男朋友”。

“活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好好珍惜呢?年轻人呐。”孟婆摇了摇头,往锅里加了几杯忘情水。

“我去把她男朋友接下来”。

“谁?”孟婆吓得差点把汤撒出去,四处看了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继续搅着锅里的汤,很快就飘出了一阵一阵的香味。

唐一识相地没再做声,往孟婆的口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就奔鬼门关去了。

“小姑娘,来陪陪我这老婆子吧。”她招呼沫沫坐在了她旁边,一直等到晚班都结束了,唐一才赶了回来,车里偷摸藏了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地捆成一团。

“去吧,看看是什么人来了”。

“那……不是唐一大人吗?”孟婆笑着摇了摇头,把她往外推了一把,沫沫也就跟着走向了那辆车。

孟婆没看那张纸条,算不上和唐一勾结,她也目睹了阴阳相隔的那场短暂聚会,但汤里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少加,端给沫沫的时候,她也没有犹豫。

唐一别扭了几天,心里打着小鼓,这不像他惹事生非的性子和胆量。

孟婆把那张纸条烧了,化成了锅底的灰,这场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盗聚会,到此结束了。


03


但是,沫沫没有喝汤,她没有喝汤这件事,孟婆还是在公堂上知道的。唐一作怪,但是她也脱不了干系,好在他一力扛下,阎王只扣了孟婆三个月的工资,就放她回去了。

阴差押着沫沫进了地牢,唐一喝上了头,跑到阎王家里闹,坐在客厅里嚎啕大哭,求他姐夫放那个苦命的小姑娘一马。

阎王想,我也挺苦命的,得罪了老婆,还闹得手底下的民众不服。

最后当然是依了唐一,条件是抹除沫沫所有的记忆,立刻送去转世投胎。

“我他妈的失恋了……”唐一爬上桥,看着远远被禁锢在阴差中间的沫沫,吧唧吧唧地抽着烟,把烟头扔进了奈河里,烫得底下的水鬼吱哇哇地乱叫,第二天就一纸诉状把他告到了阎王那里。

阎王火冒三丈,当即赏了他二十大板。

“等会嫂子问起来,恐怕您……”助理提了个醒,被阎王一嗓子吼了回去:“他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姐夫,再不罚,我这个阎王也不用当了!”唐一被打得左瘸右拐的回家躺了好几天,他这少爷身子哪里经得过这样的摧残。

当然,阎王这几天也没多好受,房间也回不去了,半夜睡在客厅里受尽了寂寞。

又过了几天,唐一又爬上了奈何桥,又扔了不少烟头,这会水鬼机灵地提前躲走了。很快河面上漂起了大大小小的烟头,又被环境监测局告了一状。

三十大板,唐一休息了两天,就去街上游荡了。

“哟,这不是唐大少爷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三十大板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唐一给那人扔过去一个白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两碗面,多加肉。”说完,掏出几张红钞拍在了桌子上面,“这是以前欠的,不够再补”。

话音刚落,街上看笑话的人群四下散了,有的人临走的时候嘀咕,唐一怕是脑子被打坏了。


04


过了好些日子,人们才明白过来,唐一的突然转性是什么道理,他往上头提交的公文批下来了,以后奈何桥将开通新的项目,由他和孟婆主持大局。

他那辆新车也贡献了出来,为的是将阳间的人送到奈何桥这头,和奈何桥那头阴间的人相会。

孟婆的汤反着熬,给桥那头还没投胎的人喝下去,就能恢复往生的记忆,和生人相会过了,再喝下原来的汤,断了念想,好好地去轮回中投胎去,或者再等着下次再来见面。

为了维持轮回的秩序,以免有人为了和阳间的人相会而拒绝投胎,阎王给这个项目设了一个很高的门槛:一次的费用是年薪的十倍。

这说来残忍了些,但受制于上级和各种制度,阎王只好照做,他把这事交给唐一,吩咐他按月记账并上报。

唐一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自然先得笼络人心,建设好基层群众的交流枢纽,以免砸在手里。

开头的前几个月,他把新车洗得锃亮,去鬼门关那里侯着人。

生意倒还不错,由于几个办事利落的小鬼通知到位,那些有人探望的,也及时得到了消息。

唐一收到的订金多,除去他捞去的油水,也是阎王殿一比可观的收入。

那些财大气粗的人,做了亏心事,没机会弥补了,不知道在哪里得知了这个渠道,拼了命地往里面砸钱,想要给自己找点安慰。

这样的事唐一见怪不怪,常有那些脑满肥肠的大官带着几滴浑浊的泪水,深深嵌在被堆积的脂肪埋了个彻头彻尾的眼角,不注意看,还真不知道。

哭过一番,也大彻大悟地忏悔了一番,他们就喜笑颜开地回去了,临走前或许还留点小费,很大的手笔。唐一也照单全收,没有丝毫客气,因为互相都知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05


劲头过了,生意平淡下来,唐一去吹他姐的耳边风,忽悠着阎王改了规矩:部分人只用支付一年的收入。

于是又迎来了一波热潮,因为阴间的记事簿,他们在账面上流通的钱,阎王都一清二楚,所以没人敢偷工减料。况且还是和鬼打交道,谁也没那个胆子少一分钱。

有事业刚有起色的职业白领来探望逝世的父母,有年轻夫妻来探望早夭的孩子,有年迈的老人拿着退休金来见自己送走的“黑发人”,还有因为不治之症离世的人……很多没有投胎的都得到了探望。

而那些没有人探望的,也因为没有记忆而感受不到痛苦和寂寞,他们空洞的眼神只盯着风。

唐一看着轮回前的那条长龙,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自己早点做到这些,沫沫兴许还留在这,“你男朋友没钱也没事,我可以不收,就想看看你。”他把自己想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蹲在桥上扔烟头。

这下再也没有人去举报他了,之前在街上围观的人也都没有再阴阳怪气地讽刺过他了。

大家一边倒地,想巴结这位大爷。

可唐一没所谓,他成天在桥上待着,忙活完就下班回家,连表情都少了,那些人虽然表面上尊敬他,私底下又开话茬说他假高冷,赚了钱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后来又过了大半年,几天都不见一个人影,阎王开始给唐一压力,让他想个法子。

唐一只是摇摇头说:“没法子,钱是刚需。除非你愿意把门槛降低。”“那不行,这钱也是给了上头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见阎王拿别人顶包,唐一也没接下去,只是闷着头抽烟。

孟婆在旁边不声不响地熬着汤,这汤里啊,可藏了不少秘密呢。


06


上个星期,有一个单亲妈妈来看自己的丈夫,工资不高又要养育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所以凑了半年的工资拿给唐一,跪着哭哭啼啼求了半天。

唐一趁阴差不注意,把她带了进来。

这头的丈夫一看就很会疼人,刚见到她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抓着她被阴间的风冻僵的手不停地揉搓,劝她再嫁。

可姑娘也是个好姑娘,哭着说舍不得他,让他在这再等等,不要着急转世。

两个人搂在一起哭得越来越大声,唐一只好强行终止了这场聚会,临走前还不忘打趣她的丈夫:“你不知道鬼的手是冷的吗?还捂个屁手”。

那男人腼腆得很,竟唰地红了脸,塞给唐一一把票子:“能不能把我老婆的钱还给她,我再慢慢凑给你。”唐一没讲话,钻进了车里就送走了单亲妈妈,钱,自然是没收,自己还搭进去不少。

他告诉女人已经收了他丈夫的钱,再收就是违反规定,好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退款。

而在男人这边,唐一也从来没讨要过债。

上个月初,一个孤儿跑来探望自己在地震中不幸遇难的家人,一家老小抱在一起哭得那叫一个狠命啊,差点没把奈何桥哭倒。

唐一这回爱心泛滥,不仅没收一分钱把孤儿好好地送走了,路过人间的超市还给他买了一堆零食,反正看起来都是小孩子爱吃的,芝麻绿豆吧大概,他这么想着。

上上上个月底,他扶一位老人来看望他的战友。

唐一本来觉得,都过了这么多年,那位战友应该早就转世去了,可后来,老人在桥头上一眼就认出了战友,现在他当任了阴差一职。

一位青年,一位老人,站在桥上叙旧,像极了一部史诗巨作。唐一感动得一塌糊涂,又不肯收钱,在老人的一再坚持下,愉快地收下了老人的一枚军章,放在口袋里,没事就拿出来擦擦,再放回去。

孟婆笑他没看过军人。

他没说话,傻笑着冲袖口哈气,再去擦那枚亮得不能再亮的勋章。

诸如此类,面上的假账越来越多,阎王望着唐一上缴的钱一天比一天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说,那些凡人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这多好的机会……”阎王敲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并不是这个问题吧,我听桥底的水鬼闲聊,最近有几个生面孔”。

“是吗?”阎王捻了捻手里的烟草,眯起眼睛看着奈何桥上那锅浓汤飘出来的烟气,若有所思……


07


又过了几个月,阎王拿到了批文。

唐一的新车成了旧车,被禁行了。

助理成了奈何桥的承办人。

奈何桥,正式通车了。

这几个月内,助理来回奔波忙碌,为自己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他照着葫芦画瓢,在奈何桥上运营起了公交车,本着薄利多销的想法,车票并不贵,只要有正经工作,都能付得起。

然而,这次并没没有像半年前那样,再一次火爆起来,公交车每天照常从奈何桥这端发车,驶向鬼门关,来来回回趟数也不算少,可是收入甚微。

助理买了几瓶好酒登门拜访,可唐一根本不想搭理他。

通车以后,唐一便又回到了那个无所事事的样子,每天在街里晃悠。得些空还会去看看那个孤儿,并说服了那个单亲妈妈收留了他,自己承担了孤儿的抚养费。

他姐姐最近常说,唐一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唐一了。

阎王也说,助理最近忙得很啊,不像从前了。

可助理忙的事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公交车无人问津,很快被强制收回了。

他开始抽烟了,成天在那个废弃的站台下面吧嗒吧嗒地落着烟灰。

底下的水鬼游来游去,讨要着自己的那一份报酬,助理空空如也的口袋底翻在外面,一丝亮红的烟丝给它烫了个大洞,在桥上的风里晃动着。

水里咕噜噜冒出一些小泡,传出一阵阵轻微的咒骂,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风头又劲了些,孟婆加了几根木柴,那锅汤冒出一缕缕的烟,整个奈何桥被包裹得云里雾里。

“人呐,还是老实点好。”孟婆的话也像几缕烟,轻轻飘着。


08


几天后,老兵去世了,他一身戎装,来面试阴差。

他的战友今天请假了,当初,被当成逃兵的战友负伤来到这里,谋了阴差一职,留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久到他都快不记得当年枪林弹雨的滋味。

至于老兵为什么来这里,他们都很清楚,战友避开不见他,恨得牙痒痒。本该去轮回中转投一个好命的人家或是选择去天庭谋职的他,偏要跑到这里来。

可对于老兵来说,几十年来,辣酒解不开的愁,终于有缘可再续,怎么可能放下这个机会。

老兵的军功很卓越,于是阎王派他做了阴差头头,官职不小,他把身上挂着的勋章一一摘下,放在小荷包里送给了唐一。

他说,他的命是老朋友给的,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与他们无关了。

唐一回到家,把军章摆成一排,对着它们发了一宿的呆。

第二天,唐一和孟婆话别,叹息着说,“这世间,本不是代价低就是好事的”。

孟婆没说什么,只塞给他一张照片,嘱咐他投了胎,要好好照顾自己。

照片上的小姑娘,已经学会了走路,靠墙咧开嘴笑着,眉眼倒是很熟悉。

“唐一,你为什么执意要去呢?”姐姐揪着阎王赶了过来,他们看着流动的队伍,今天的风很割人。

“姐,替我好好照顾那个孤儿,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少骂姐夫。”话落,又转身对阎王说:“姐夫珍重”。

唐一突然从话痨变得沉默寡言,讲完这几句话,就不做声了。


09


他摸了摸口袋里叮呤咣啷的一堆,走上桥接过孟婆手里的汤,恍惚间,沫沫又回到了那个桥墩旁边,小脸被风吹得通红,她不怎么爱笑,总也不冲他笑的。

“再见。”他仿佛在跟桥头的风讲话,又仿佛是在跟照片说。

滚烫的汤倒是这冷天里一份不错的慰藉,热汤下肚,冷风打面过,一晃神的功夫,他就过了那座桥。

“小伙子,你照片落下了。”孟婆喊了他一声,拿起压在照片上的空碗,那碗被风吹散了,只留下一撮瓦蓝色的灰。

他回头再看一眼那座桥,已经很陌生了,桥上的老妇人在喊些什么……他瞅了一眼照片,眼神了蓄满了风。

他僵硬地转过了头,走向了远处那个小点似的人群。

今天排队的人不多,很快,他就消失在那个入口了。

“这世间,本不是代价低就是好事的。但该忘的,越干净越好。”孟婆念叨着,细细的声音淹没在噼里啪啦的火声里。

风刮得更猛烈了,那个生了锈的站牌,吱呀一声折断了。胶质的照片散发出一股人烟气,久久地飘在桥头。


202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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