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够长

冬悦这辈子对男人说过两次“你娶我吧”,很凑巧或者很不巧的是,她这两句“你娶我吧”的对象,都是同一个男人。由此你可以知道,冬悦有多么不愿意提起这段让她丢脸到家的往事。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说出那句话,再说两遍“你娶我吧”。不,不止两遍。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会赌上所有自尊,放弃所有倔强,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再多说几句“雪升,你娶我吧。”

三年前的夏天,中午12点,冬悦刚走出办公楼,就看见侧边立着的一个身影。他站在那里,带着温和的笑意,炎热的夏日突然多了股清风,心旷神怡。

“你回来了。”冬悦紧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跑了起来,直接蹦到他怀里。男人被她撞得后退一步,却稳稳的用右手臂把她固定在怀里,旋即放开手臂,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又把左手一直拎着的东西递过来。

“给你带的蛋糕,吃太多甜食不好。”

冬悦娇憨的对他笑眯了眼,撒娇的声音软软的挠人,“那你还带。”

“等会想去哪玩?”男人的声音清朗。

“恩,我想去游乐场。”

“多大的人了,还老抢小孩子的东西,也不嫌烦。”男人抱怨着,语气却是满满的宠溺。

“游乐场又没规定成年人不许进去,你管我。”

冬悦用勺子舀了一勺小蛋糕,得意的仰起头把蛋糕放进嘴里,深深吸了口气,眼睛都成了月牙。

刚走了两步,男人却停了下来,皱起了眉头,冬悦满是不解。

只见男人蹲下身,要去脱冬悦脚上的鞋子。冬悦抬眼看了看周围,虽然这会没什么人,但毕竟是公共场合,反抗了一下,“你干嘛呢?”

男人却没什么不好意思,“你的脚怎么了,让我看看。"

没想到,就这几步路,就被他看出了不妥。冬悦心底甜蜜丝丝溢出来,嘴角不自觉的翘起,嘴上却没配合,“没事,鞋子有点磨脚。就一点点,没事的。”

“让我看看。”

“不用了,真没事,这还在大街上呢。”

“啊”。

冬悦猝不及防下,被公主抱了。男人紧走几步,放在了路边角落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

看着男人的脸色不复笑意,冬悦干巴巴的解释,“真没事,昨天过马路,被路过的电动车擦了一下,没什么大事。这不是要上班么,就换了高跟鞋,谁知刚巧蹭到伤口,所以看起来有点严重,其实真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等着。”

冬悦坐在树下凳上,看着男人穿过夏日去对面的超市,不一会带了药酒回来,还有一双薰衣紫色的拖鞋。嗯,她最喜欢的颜色。

男人低着头给她擦伤口,又帮她把拖鞋套上。冬悦看着男人的侧脸,表情认真而专注。时光静好。

“雪升,你娶我吧。”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有声音传上来,辨不出喜怒。他说,”傻瓜“。

拖鞋果然比高跟鞋舒服了太多,冬悦脚上踢拉着拖鞋,又舀了口蛋糕放到嘴里,心情好的不得了,丝毫不在乎这一身有多毁形象。

如果你正好路过,看到一个女子左手蛋糕,右手勺子,身上还穿着套装,脚上却提拉着一双紫色的拖鞋,偏偏这样不羁装扮的主人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打眼,眼睛都笑的眯起来。毫无疑问,那就是她了。恩,我想你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前一步左手边的男人,白色的休闲衬衣,黑色的西裤,清瘦的身形,偏偏手里提着双很是突兀的粉色高跟鞋。如果你看到,那个人,一定是雪升。

到了停车场,冬悦很自觉的坐到了副驾驶,又顺手把没吃完的蛋糕放到了车子前面,很自觉的拍了拍衣服,蛋糕屑均匀的洒在了座位上。

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女孩子家,怎么这么邋遢,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又不嫁给你,你担心什么。”冬悦顺手打开车载音响,身子跟着音乐胡乱摇摆,“出发喽,去游乐场。我要做过山车,还有激流勇进,嗯,我可想了好久了。”

男人俯身给她扣好安全带,“跟你说多少次了,上车先系安全带,怎么都不长记性。”

“不是有你麽。”冬悦趁男人俯身,迅速的低头,在男人脸颊亲了一口。看着男人僵了一下,继续做自己的事,嘟起了嘴,“哎,你说我一个女孩子都主动了,你好歹给点回应啊,有你这么当人男朋友的么。”

“你啊,“男人吻上了冬悦的额头,”这么粘人,以后可怎么好。”

男人又说了什么,车厢里音乐太大,冬悦没听清。也没问。反正不是什么好话。既然结果是注定的,伤人的话何必再听。

游乐场,过山车。男人只买了一张票。冬悦嘟起嘴,“一个过山车而已,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越活越没胆了。”

“悦悦。”男人推开冬悦拽着自己手臂的手,“你自己去吧,我在下面等你,玩的开心。”

“没意思。哼。”冬悦自己上了过山车。不出意外,被吓的尖叫,眼泪都糊了满脸。下来后免不了被男人一通责备,“明明怕的不行,还偏要坐,干嘛总是逞强。”

“我乐意,不行么。”冬悦坐过山车的惊吓,找到发泄的出口。转身离开,去往海盗船。留下男人在后面跟着。

又一轮下来,冬悦脸都白了,蹲在地上好久,才缓了那股眩晕。又要去做跳楼机。

男人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她,“好了,我们回去吧。”

“我偏不,我还没玩够呢。”冬悦看着眼前的装置,咽了又咽唾液,脚下还是发抖,腿抬了又抬,还是没迈出去。

“够了,别闹了。我们回去。”

“谁闹了。你自己没勇气,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就是不想认输,我错了么。放开我,别拦我。”

“我没认输。”男人拉住了冬悦的手,“我们回去吧,等下次来,我陪你坐。”

“你说的?”

“傻瓜。”

晚上,冬悦下厨,做了满桌的菜,还开了瓶红酒。男人看着烛光恍恍中,对面的女人笑靥如花,脸上只有复杂。

任由女人拉着自己坐在那里,看着她殷勤的给自己夹菜,满眼期盼看着自己。每吃一口,她的笑颜就更深一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变脸怎么可以如六月的天。明明前一刻还气着,这一秒又像热恋中的少女,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她究竟有多少面,是坚强还是脆弱。她真的知道,今天过后,他们,就再也不能如此亲密了么。

那天的最后,雪升没喝多少,倒是冬悦,醉眼熏熏。雪升抱她回房间。她拉着他的衣角,像个孩子拉着不愿放手的玩具。雪升看着她的睡颜,把她不安分的手,放回被子里,在额头亲了一下,就要离开。

没成想,冬悦突然伸出手,拽倒了他。

抬眼看去,床上的女人眼里,哪有半点醉意,清亮的眸子清楚昭示着,她之前都是做戏。雪升愣了愣明白过来,叹了口气,柔声哄着,“睡吧,我先走了。”

女人如八爪鱼,拽住了男人的身体,附到他的耳边,带着酒气的呼吸,挠得人心底痒痒。“雪升,你娶我吧,我想要个孩子。”

他的回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他说,“傻瓜”。

男人脱鞋上床,把女人揽在怀里,“睡吧,我陪着你。”

女人背过身去,泪水涟涟。

第二天的阳光很好,冬悦恍惚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好久。摸了摸身后,果然,人已经不在了。

走吧,走吧,这样,也好,也好。省的我哭着喊着不让你走。

三个月后,晴天。

冬悦踩着高跟鞋,脚步匆匆。完了完了,要迟到了。都怪那该死的闹钟,怎么没叫醒我。

电话突然响起来,冬悦随手划开,还带着没睡醒的起床气,喂了一声。

脚下崴了一下,越来越疼,冬悦不自禁的蹲下神,开始抽泣。继而转为嚎啕大哭。

行人纷纷驻足,车辆被迫绕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有交警来,疏通她这位不速之客。

冬悦突然想起早上那会,她在睡眼迷糊中,又看见了他的身影,他还是那样,穿着她最爱的白衬衫,笑的暖暖的,身形还是那样清瘦,清瘦的让她心疼。

他就那样看着她,却不向她靠近。她伸出手,想去拉他,想扑入他的怀里,像往常一样。可身体怎么都不听话。她很努力的睁眼,却还是看不清他的面容,很努力的抬脚,却还是不能动弹。

然后闹钟响了,他突然就不见了。冬悦终于醒来了,终于能动了,她努力的寻找,却只有茫茫一片白雾。她突然有种感觉,她再也找不到他了。于是她哭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然后,她醒了。彻底的清醒,回到现实世界。脑中一片空白。视线扫及,闹钟在地上躺着,电池都摔了出来。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都是汗。

眼中有不解的迷惑。

突然看到手机时间,已经八点半。来不及继续疑惑,飞速的穿衣洗漱。

再然后就是那个电话,电话里有人说,“他走了。”

从此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一个如你一般的人。一个我爱的深沉,也爱我深沉的人。

你说不想我看着你一天天熄灭,我只能尊重,躲在远远的地方,想着你每天每时每刻在做什么。你用一句句傻瓜,拒绝我的靠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生气。可我偏偏不敢,我连生气都不敢。留给我们的时间本来就那么短,我怎么敢浪费一丝一毫。我只能笑,笑的没心没肺,笑的脸都僵硬。

那天在车里,你说“请你找个人幸福”。我也很想啊,只是,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如你一般的人。我只能一个人幸福。那天在游乐场,你说下次陪我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一直在等着你的下次,等着你兑现诺言陪我玩。可是,你失信了,你失信了。

短信响了一声。

如果时光够长,我想牵着你的手,从清晨走到傍晚。

如果时光够长,我想牵着你的手,从春暖走到冬凉。

我计划了我们的未来那么长,奈何雪终究只有一个冬天可以停留。

如果时光够长,我想牵着你的手,从风花走到雪月。

如果时光够长,我想牵着你的手,从柴米走到油盐。

我把以后的生活绘的那么丰富,奈何我终究不能陪你到最后。

悦悦,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认输,我真的有很努力很努力的想活下来,只是结果还是很抱歉。今天的结果,你哭过之后,就过去吧。毕竟,你是那么一个坚强的女孩。还记得我们曾经说好的,不管会不会有奇迹,只要努力过,结果就只是个结果。今天,这一天还是来了。我真的很抱歉,不能陪你到最后。我真的很不甘心,离开我深爱的女孩。悦悦,请你幸福。我不信来生,但还是想说,如果有来生,我再把你娶回家,好好的呵护。

最后,我的女孩,再见。我知道你会难过,但我深信不疑,也请你相信,你会幸福的。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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