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时候，父亲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他总有说不完的故事:从战火纷飞的年代的人物事迹，到全国各地的风土人情，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他总有说不完的道理:人一定要有真本事，去到哪里都不怕；做事要有计划；做人要有分寸，不该拿的不要拿...
他还会很多技能: 神奇的医术、精湛的厨艺、一些什么风水算命之类的，好像也头头是道，虽然我都听不懂...
他还有点神秘，打着农民的旗号，却不怎么正经干农活，隔三岔五出去一趟，回来时带回许多新奇的东西给我们。
更重要的是，小时候父亲最疼的就是我，他总说姐姐的不是，但从未批评过我。他在我眼中，是能干的慈父，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乖巧懂事，认真学习的好孩子。
02
不知道具体是哪天开始，我和父亲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等我发现时，彼此的隔阂好像已难以逾越。
我试图回溯过去，寻找原因。
也许是，二年级时，我们第一次见到了所谓的“母亲”，在她那里，听到很多对父亲的怨恨；
也许是，四年级时，家里除了父亲和姐姐，还多了一个女人。初中时，姐姐离开家里，几乎没回来过，而那个家，多了“弟弟”。
然后，父亲好像变了，他所有精力，都在他盼了很久的儿子身上。
我和村里的小伙伴打牌打到深夜才回，他不闻不问；
我偷偷躲起来看散文和小说被他看见了，只说“随便你看什么书，我不管你”，我瞬间泪崩不知怕的是被责骂还是漠视；
这些场景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沉默。每次看着他们和和睦睦时，我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我无处可去，又不愿回家，经常躲在山里或河边，一呆就是一天。有时觉得自己在那里就像一场交换，我任劳任怨干活，换取学费和居所。
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父亲的职业到底是什么，他和母亲过去的真相是什么，他们未来的打算又是什么。我不知道家里有多少米粮有多少地，好像一切与我无关。我只想离开，远远的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我读的学校越来越远，选的专业和学校从不和父亲商量，正如我不知道他的一切一样，他也不知道我的一切。
03
可是，断了线的风筝，要往哪儿飞？
毕业后彻底茫然了，我以为翅膀硬了从此天大地大任我遨游。却不知道这世界是片残酷的丛林凶险的海洋，我如一只迷途的羔羊，也像一艘没有航向的船，什么都不会，只能不停地把自己躲起来，藏起来。因为，我没有后盾。所以，我什么都不敢要。
可心底深处，还是渴望能与父亲握手言和，与母亲握手言和，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
我一直盼着，会有一天，所有大人都会和我说实话，告诉我过去的所有真相。一直等着，父亲把我当成一个家人，一个成人，和我说他的故事，他的未来规划。
而今，也许父亲已年迈，也许是在我又一次过年不回之后，也许他觉得，我应该也长大了吧。
所以，在3月初的一天，我休假回家去看他。就在那个静谧的午后，他突然坦诚地回答了我的所有疑问。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坐在桌子旁，喝着茶，聊了一个下午。
聊他年幼开始闯天下，花20年拜师学艺的经历；
聊他的真正职业，他一路来的风风雨雨；
我也懂了，他为什么会选在那个地方安家；
我也知道了他对于未来的所有规划，他说我不用担心他，过好自己的就可以；
而在他的规划里，居然还有母亲的安排。我终于释然:他心里未尝没有半分母亲的位置，就像母亲对他的恨里，未必没有其他的情感。
我心目中的英雄，终于又回来了。
我在他云淡风轻的描述里，感受到了深深的对命运的抗争和无奈，我终于懂了他过去遭受的苦难和不易，就像翻阅了一本古老的书；他也理解了我乖巧懂事的外表下的倔强和不羁，他也纵容了我的所有任性，也许也明白了我的委屈。
在长长短短的人生里，对与错似乎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否都曾对彼此坦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