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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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主题征文第三期:回忆的创作

“叮咚”,短消息提示音响起,王妮拿起手机,上面跳出了一条转账提示信息,她愣愣地看着这条信息发呆,然后被一声呼喊唤回了神,“王妮,发什么呆!上班不要看手机,赶紧接电话。”

王妮放下手机,接起桌子上响个不停的电话,张口就是一段长长的招呼语,这样长的招呼语刚开始她说得磕磕绊绊,但当一天要说上几十遍后,那自然而然只要一拿起电话就会出现条件反射了。一年前的她根本无法想象她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连续上了十个小时的班,王妮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简单地洗漱一下就一头倒在床上,然后睡得人事不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彪形大汉,没有大声地呼和,也没有蒙尘的吸顶灯,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好半天才有所动作,摸到被随手扔在床头的手机,点开短信,再度翻到那条转账信息,上面提示她的账户转入十万元,而在这条记录的下面,还有很多条历史信息,除了开头几条十万的,接下来的都是三千,差不多每个月都有一笔,持续了好几年,当把消息历史全部翻完,王妮才停了下来,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回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再也睡不着了。

时间静静地流逝,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没觉得无聊,也没想起身做点什么,就这样任凭自己荒废光阴,这才是她熟悉的生活,要不是为了忘记那件事,她不会逼自己上班,成为一个标准的社畜。

王妮从小父母离异,和外婆住在一起,被她抚养长大。但她的日子却过得并不艰难,因为父母定期会打一笔钱给外婆,让她不缺吃不缺穿,想要什么都能被满足。在外人看来,她的生活称得上十分滋润,父母虽然不在身边,但提供了良好的物质条件,不会限制她买喜欢的东西。她也不用被逼迫着学习,不必担心考试成绩不好被父母责骂,因为她压根见不到他们,随着慢慢长大,她已经不关心父母究竟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来看她。

外婆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但除了关心她是否吃饱穿暖,其他的事情则有心无力。她整天游离在人群之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总是独来独往,而她也习惯这样的生活,没有想过要改变。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然后发呆,除非必要,很少出门,她都认为这样的自己是交不到朋友,也不需要朋友的,但命运就这样让她们相遇了。

那是她时隔一年之后又一次来到家附近的理发店,对于不喜欢接触人群的人来说,要让别人在自己头上拉拉扯扯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但她也没法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理发师,于是剪头发成了一件必要又需要心理斗争的事,拖到无法再拖了,她才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

王妮被迎到了一面镜子前坐下,她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己,她虽然知道自己不太像样,但如此不像样让她始料未及。而她身后走来一个小姐姐,她梳着包包头,穿着店里统一的制服,但就是比别人看着更合身,更突显身材,她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并没有像她一样看着自己皱眉,而是说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把她从头夸到尾,王妮从来都没有被人这么夸过,虽然知道这可能是两人身份原因的恭维,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而最后,小姐姐弯下腰,把脸凑到她的脸旁边,专注地从镜子里打量了她一番,认真地说:“我从小一直想要一个妹妹,我觉得她就应该长成你这样。你看,我们是不是有姐妹相?”

闺蜜,王妮从来不认为在她的生命中会出现的人,没想到却意外降临在了她的头上,这个叫陆白的女孩子从此走入了她的生命之中,并且对她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王妮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理发店里,有些人甚至开始真的以为她是陆白的妹妹,当天剪完了头发,陆白给她梳了和她一样的包包头,又给她化了一个精致的日常妆,这样收拾过一番后,别说,她们俩站在一起还真有点姐妹相。

于是每当在家里实在呆得无聊时,王妮就会来找陆白,陆白都会从头到尾地给她这样捯饬一番,更有甚者,还会给她准备漂亮衣服,要知道长大后就再也没有人给她买过衣服,连她妈妈都没有。

但王妮作为宅女中的顶级存在,其实她在家呆不住的时候并不多,促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造访理发店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喜欢上了理发店里的一位理发师,而作为闺蜜,陆白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并理所当然地决定助王妮一臂之力。

这名让王妮心仪的理发师姓何名琪,有一头利落的短发,身材消瘦,长相平平,如果真要找出一点吸引人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亲切的笑容,从嘴里吐出来的话总是让人如沐春风,把人熏得暖洋洋的,当他用骨节分明的十指打理你的头发时,会感受到他的温度近距离笼罩过来,像阳光,而拂动头发的手像轻风,原来讨厌的事变成了一种享受,你很难不对创造这样魔法的人心动,所以何琪是一位很受欢迎的理发师。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陆白作为何琪的同事理所当然有他的微信,而陆白把他的微信推给了王妮,成为了王妮固定联系的朋友之二,但其实他们一个星期也聊不上几句话,王妮不知道该聊什么,尤其是在对方并不怎么热衷于和她聊天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近距离地看看他,但再也没有更多的行动了,他们又因为理发师和客人的关系,堪堪称得上普通朋友。

在王妮得知何琪要回老家开理发店后,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将就此终结,但事情却来了个大反转,他突然在微信里提出要和她成为男女朋友!王妮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她已经点头答应了。

王妮迎来了平生第二个奇迹,她居然交了一个异地的男友,以她双十年华,花一般的年纪,有个男朋友并不是一件稀奇事儿,但就算是当初喜欢上何琪时,王妮也没想过他们会在一起,她从来没有和异性接触的经验,何来勇气交真正的男朋友呢?这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运,把她砸得晕头转向。

更让王妮松了一口气的是,她完全不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维系他们的感情,何琪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整天嘘寒问暖,倾诉衷肠,从温情脉脉的普通朋友变身成了知冷知热的贴心爱人,但又从来不提何时见面,只以打拼事业为由继续保持着远距离的恋爱,对于真正陷入热恋的人来说难以接受的事,对王妮来说却乐见其成,她怕真正相处起来,这段感情就会迅速地迎来终结,毕竟她就是这样一个既宅又呆,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的人啊。

时间如水一样流过,看似缓慢,但不经意间却过去了好几年。在王妮身上,时间仿佛停住了似的,她还是数十年如一日地宅在家里,没有特别要做的事,没有特别要想的东西,于是就无事发生,她像是没有长大的孩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她小小的伊甸园里,不知岁月更替。

而她的闺蜜已经从普通的理发店小妹成了拥有几家美甲店的老板娘,她的男朋友已经在家乡站稳了脚跟,打响了知名度,她不曾为他们的努力拼搏加油呐喊,更不曾亲眼目睹他们的成功,只是从日常的聊天中得知他们的近况和消息。他们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和爱人,但他们的世界仍旧与她无关,她还是她,从来没想过从她的壳里爬出来。

“你的微信号能借给我用吗?”

交往后就从来不曾见过面的男友发来一条奇怪的消息,这让王妮的思路有些断线,通常她只需要回“饭吃了”、“今天有好好吃饭”,突然之间要回复其他的问题,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啊?”

“你的微信号能借我用吗?不是无偿的,我可以每个月给你的银行账号里打钱算是租赁费。”

王妮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但对方不是她男朋友吗?借一下微信号不是一件大事,她平时只和两个人联系,换个账号不是多麻烦的事,他还说要给租赁费,这让王妮觉得不好意思又有点窝心,也许他只是找个借口给不工作的她送点钱,但又不好直说罢了,于是她回道:“好的。”

这个波澜不惊的小插曲并没有给王妮的生活掀起任何波澜,她还是按部就班地过着日子,除了每月账户多了一笔三千块的转账,一个月又一个月,列成了一条长长的转账单,使她从未想过催要对方归还自己的微信号,在她眼里,自己的微信号根本不值一提。

“想不想出去玩一玩儿。”

又不知过去多少时日,男朋友出人意料的短信又一次出现了,王妮的第一反应是不想,但想想男朋友对自己的好,她又不忍心拒绝,于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这几年一直在家里呆着闷不闷,偶尔可以出去走走散散心。”

王妮并没有被说动,如果她想出去散心,随时随地都可以,但她就从来都没有过这个念头,家是她最安心的港湾,她不愿意离开,所以她连交往至今的男朋友的家乡也未踏足过一步,更何况是其他陌生的地方。

“我已经给你订好了宾馆,你就去吧,在那里呆一会儿,说不定会觉得比家里呆得更好,还不用打扫房间,你考虑考虑?”

最后王妮在男朋友的连番劝说之下离开了家,她什么也没收拾,什么也没带,衣服也没换地出了家门,仿佛只是随便地出门散个步而已,却一路来到了火车站,乘上男朋友给她订的火车,下了站又上了预约好来接她的车,把她直接送到了宾馆,就这样没费任何波折地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方。王妮并不好奇她来到了什么样的地方,如同在家的习惯,她在宾馆里一窝,过上了山中不知岁月,水边不计流年的日子。

“里面的人不许动,我们是警察。”

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拉开被打开的房门,冲入了室内。室内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内里空间不大,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执着手电筒的人四处一扫,马上把目标锁定在床上一个起伏的人影上,于是彪形大汉们一下子就围在了床边,一人掀开被子,把里面睁着惊恐的眼睛的女孩儿挖了出来。

“把衣服穿上!”

“没......没有衣服,我都穿着呢。”

“慢慢从床上起来。”

女孩子儿颤抖着四肢,从床上爬了起来。此时窗外已是秋风瑟瑟,但她只穿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和一条牛仔裤,但显然她并不是因为冷,而是对此时的处境惊惧不已。

窗帘被拉开,光线从外面照了进来,照在女孩苍白的脸上,她的面目清晰地暴露在众人眼中。

“你是王妮吗?”

“是的,我是。”

“请把身份证拿出来。”

王妮赶紧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

“你清楚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我......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我什么也没干。”

“我们怀疑你与一起网络诈骗案有关,请你配合调查,和我们走一趟。”

“好......好的。”

王妮就这么被警察从住宿的宾馆里带走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一场祸事就降临到了她头上,要知道自从她来到这里,足不出户,整天呆在宾馆里,什么也没做,怎么可能触犯法律。

她浑浑噩噩地来到警察局,对面坐着两个表情严肃的警察,对她进行严厉的讯问。

“王俊这个人你认识吗?”

“王俊?我不认识这个人。”

对方拿出一张照片放到她的眼前,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又一次问道:“这个人你不认识?”

王妮低下头仔细辨认照片里的人,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真的不认识。”

“我们从你住的宾馆里搜出一部手机,你是否还有其它的手机。”

“没了,我只有这一部手机。”

“那为什么你每一个月都有一笔三千块的转账记录,为什么要给你转账?”

“这是我男朋友给我转的每个月的生活费。”

“那你为什么自己家不呆,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住宾馆?”

“我男朋友让我出来玩玩,宾馆也是他订的,我住进宾馆以后从来没有出去过,你们可以去看监控。”

“你相信你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对方敲着桌子说道。

“知......知道,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最近有在微信上和谁联系?”

“微信?我好久不用微信了。”

“那这些聊天记录是谁发的?”

王妮看着递过来的一叠纸,里面是她同一个网名叫“一夜知秋”的人聊天记录。从刚开始认识,到最后不断用各种借口借钱,前前后后历经了将近一年,但这个顶着她名字的人并不是她,她把账号给了何琪了呀!

这时候再不说实话也没有意义了,于是王妮把何琪借她微信账号,并且还给她租赁费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警察。

“你男朋友现在在哪里?”

“他应该在老家?”

“他老家在哪里?”

“应该在江苏。”

“江苏哪里?”

“我不知道,我没去过。”

“那你打电话给他,让他过来一趟。”

王妮拿回她的手机开始拨打男朋友的电话,当“此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传来时,她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警察。

“你最后一次打电话给你男朋友是什么时候?”

“这个号码我从来没有打过......”

“那你怎么和他保持联系?”

“基本都是网上,用QQ。”

“最近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大概两三天以前。”

“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几年几月几日出生?”

“我男朋友叫何琪,他的出生日期我不知道……”

审讯陷入僵局,室内的空气为之凝结,阅人无数的警察判断这个女孩没有撒谎,但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又是如此荒唐,一个谈了多年的男朋友连面也没见过,电话也没打过,她真的能有这么高超的演技把谎言说得情真意切?

王妮面对着审视的眼神也忐忑地前后摇晃着身体,她没有撒谎,但她没办法证明,真话怎么证明呢?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说的我们会一一去证实,希望你没有隐瞒。”

王妮迫不及待地用力点头,以此表示自己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

等待是漫长的,尤其是前路未卜的时候,王妮瑟缩在看守所的床上,冰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她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也不足以抵挡寒冷,因为她身上只穿了身薄薄的短袖T恤,也许也正是因为这完全不符合季节的穿着让警察格外有慈悲心肠,第二天就把她从看守所里放了出来。

当她站在马路上,阳光从头顶照在身上时,她还恍恍惚惚地回不神来,站了好一会儿才被一阵冷风吹醒了,时不时有路过的人投来打量的目光,她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宾馆,第一件事就再次给男朋友发消息。

“警察有找你吗?你把我的微信拿来干什么了?他们说你用我的微信号进行网络诈骗!”

不知道是不是封号了,还是对方已经被警察控制住了,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音。王妮焦虑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决定找闺蜜陆白商量,她于是打通了她的电话:“喂,陆白,何琪借了我的微信号进行网络诈骗,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

“警察昨天冲到宾馆里把我抓到警察局去审问,说我用微信诈骗,但我的微信号早就给何琪用了。”

“啊?这可怎么办?”对方回了这一句话就直接挂了电话,而后就再也打不通了。

王妮六神无主,不知道和她关系最密切的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想不到能找谁求助,只能一个人无助地胡思乱想,做着困兽犹斗。对,她要回家,她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既然电话打不通,她要回去找陆白,和她当面聊聊。

她顾不上天寒地冻,没有时间给自己买一件厚衣服,直奔火车站,坐上了最近一班回家的列车,一下火车又直接去找陆白。她去到了她家,却被告知陆白已经退租了,她又想去她的美甲店里找她,但发现她不知道她的美甲店开在哪里,于是她来到了理发店,说不定他们能帮她找到陆白。但令她失望的是,理发店里的人说,自从陆白辞职以后,他们谁也没和她有密切的联系,她的电话还是依旧打不通。

王妮恍恍惚惚地走出理发店,不知道何去何从,“也许不会有什么大事吧,警察可能搞错了,她不就被错抓了进去,然后又被放出来了,他们大概也是这样,正在配合警察的调查,所以不方便和她联系”,她这么安慰自己,一边朝家走去。

在经历了一连串胆战心惊、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又束手无策、饥寒交迫之后,王妮不可避免地病倒了,她昏睡整日,似乎不用再忧惧,不用再奔走,但就在梦里,她还是逃不开梦魇的追逐,当她从梦中惊醒,她虽然不记得梦了点什么,但她急速跳动的心脏声却在耳边咚咚咚地响着。

“嗡嗡嗡”,电话响了起来,王妮赶紧拿起手机一看,妈妈?她看着这两个字愣愣的,没有马上按下接听键。她和妈妈有多久没有联系了?三年?五年?从她成年以后,再也不需要监护人之后,她和她所有的亲戚都断了联络。妈妈的电话让她近乡情怯又不知所措,她就看着不停响着的电话,电话一直没有被挂断,似乎表达着打电话来的人的决心,她犹豫着按下了接听键,还没等她说话,对方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是小妮吗?是你在听电话吗?你现在在哪里?”

王妮被这一连串问题问懵了,她慢吞吞地喂了一声:“是我,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家里。”

“你在家里?哪个家?”

“我一直只有一个家。”

“你怎么会只有一个家?你怎么在家里?”

电话被挂断了,王妮被这种莫名的质问搞得坐立不安,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妈妈这么说?她找她到底有什么事?她想要打回去,但犹豫了,最后也没有打出去,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打开的门口闯了进来,王妮站在门口,似乎在想着该怎么办,她的手就被抓住了。

“小妮?小妮!”手又来到她的脸上,“真的是你,你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生病了?”

王妮看着这个中年妇女,她脸上风尘仆仆,神情慌乱异常,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她从她的鼻、她的嘴,依稀找到了和她相似的影子,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要栽倒在地,好在她妈扶住了她。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跑来找我干什么?”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母女俩个自顾自地问着自己的问题,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待到她们都镇静下来,才终于能好好开始交流,但屋子里却奇异地静了下来,她们终于意识到两个人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又经历了刚刚鸡同鸭讲,她们应该好好整理自己的措辞。

“小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我……我挺好的。你呢?你怎么样。”

“我过得也还好。”

“嗯。你过来有什么事?”当王妮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妈的神情又变得急切起来。

“你不是说你在外地吗?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嗯,出了一点事,所以回来了。”

“那你老公和孩子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老公?孩子?我根本没有结婚,怎么会有老公和孩子?”

“怎么会没有老公和孩子,你明明告诉我你嫁去了外地,住在老公家里,还生了一个孩子。”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我根本就没有和你打过电话!”

“但你在微信上一直和我保持联系的呀!”

“微信?没有,我没有。”

“那在微信上和我聊天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把我的微信号借给了我的男朋友。”

“你男朋友在哪儿?”

“我不知道。”

母女两个面面相觑地坐着,王妮想到半个多月以前也有人问过她相同的问题,觉得一股寒凉从心底窜起,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忍不住浑身发抖,然后她听到了更让她大吃一惊的话。

“那这些年我转给你的钱你一分都没有拿到?”

“钱?什么钱?我没有问你要过一分钱。”

多年未见的妈妈终于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那我的钱都给了谁,那个人是谁?”

王妮看着这样的妈妈感觉自己也要疯了,她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见一见自己的男朋友,但她找不到,她找不对,对!报警,警察一定能找到他。于是她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报了警,警察搞错了,她不是诈骗犯,她才是受害人!

当王妮终于见到何琪时,她完全没有认出他来,他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了,他变了很多,整个人像吹了气的皮球,让她想到了一只河豚,而他也没认出她来,经过反复提醒才对她有了依稀的印象,毕竟谁能记得一个自己只剪过一次头发,在网上没聊过几句天的人呢?对,对何琪来说,王妮只是一个顾客,而王妮口口声声说何琪是她的男朋友,但却也像是陌生人一样。

场面如此的怪异,所有人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王妮从打击中回过神来说:“那在QQ上和我聊天,还给我转账的人是谁?”

“QQ?是哪个号?”

王妮报了一串数字。

“这个号我卖给陆白了。”

“陆白?”

陆白!

过了一天,陆白就出现在了警察局里,她是来自首的,她承认了她通过王妮的微信骗取了她母亲的大量钱财,因为她知道王妮疏于和母亲联系,就利用这个空子编造了各种名目来向王妮母亲要钱,从结婚到生子,再到异乡生活,前前后后骗了五百多万。据说因为愧疚,她这几年没有继续向其要钱,而其实是她交了一个男朋友,把目标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又在短短一年时间榨取了几百万,直到她搞起人间蒸发,男朋友发觉不对报了警,她接到王妮的电话,意识到这件事东窗事发,她无法再欺骗下去,才选择了投案自首。

闺蜜?男朋友?这些本该带来美好的人给王妮整夜整夜的恶梦,她本来就不丰腴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她又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她痛定思痛,决定出去找一份工作,再在家里闲着无事下去,可能会被噩梦继续无尽地纠缠,她需要让自己忙起来,越忙越好,越累越好,这样她就没有时间再会想起这些人和这些事。

王妮从回忆里回过了神,她又拿起手机打开相册,相册里可以称得上空空如也,只有几张多年以前的老照片,王妮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把这几张照片保留到现在,她其实更应该把它们都删掉,这样也许就能把上面的人从她回忆里一并删除。

她犹豫地选中了照片,但迟迟不能下定决心点下删除,就像之前许多次的尝试一样。最终,她点开了那些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女孩,梳着如出一辙的包包头,一个笑容恬静自然,一个则是木讷僵硬,一个女孩把手搭在另一个的肩膀上,两个人的头凑得很近,一个人的笑容里仿佛在说:“看,是不是很像?”但照片里的另一个人无法回答她了,她已经低低地呜咽起来,泪如雨下,眼前模糊不清,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了手机上,把其中一个女孩的面目也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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