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惊隆兴殊(作者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2019/5/1 星期三 阴
隆兴,以前称后宋,又叫大水坝。由于名气不大,所以是多少经度和纬度也无人知晓。以牛蹄关为界,关前是安化,关后是隆兴;关左是西和县,关右是鱼龙,大水坝下游是龙坝,龙坝跟隆兴一脉相承。武都人或许有知道这个地方的,出了武都估计就知者鲜少。隆兴在武都闻名那是有原因的,因为这儿曾经出过两个“爷”:一个叫菩萨爷,一个叫王老爷,当我们说起我们是隆兴人的时候,关前面的人总会十分羡慕地说,你们隆兴可厉害了,曾经出过两个“爷”,没听老年人流传下来的口歌子里说“没雨了有菩萨爷哩,没吃了有王老爷哩”吗?王老爷的能耐我没有见过,据说解放后就被枪毙了,可是菩萨爷的威风我倒是见过,求雨的时候全庄人都行动起来,有虔诚跪着的,有焚香祷告的,有抬着菩萨爷跑的……如今菩萨爷的牌位还在,就供奉在隆兴楼房村后的卧龙坪上,听说文革期间的时候香火曾断了一段时间,现在又慢慢地旺了起来。
其实隆兴对武都人民最大的贡献还不仅仅是由于出了两个老爷,关键是隆兴土地肥沃,气候湿润,雨量充沛,所以则物产丰富,虽则安化跟隆兴只有一关相隔,可是环境气候却截然不同,没听人说过“过了牛蹄关,又是一个天吗?”隆兴这边还是烟雾缭绕,大雨倾盆,可是牛蹄关那边,却蓝天白云,太阳姣好,天气炎热。所以安化的季节多干旱,土壤多干燥,再加安化人口众多,所以粮食多半不够,于是关前面的人们就通过走商业的渠道来维持生计,他们常用土盐之类的东西远走到隆兴来换取粮食,这可是一场了不起的工程,曾挽救了武都地区好多人的生命。所以好多关前面的人都会将女子嫁到隆兴去,至少肚子不会挨饿。
可是事情却在改革开放之后发生了质的变化,隆兴由于距离县城遥远,且又交通不便,所以改革的春风便迟迟不度牛蹄关:据说安化这边上个世纪80年代就通了电,修了柏油路,有了黑白电视机,而我们隆兴却是在2000年才通的电,2010年左右才有了柏油路,整整落后了近三十年啊,所以山前面稍微有点文化和素养的人会称我们隆兴是青山绿水,我们那儿的人更是高山的“鹰鹞”;没有文化或者没有素养的人会称我们是“后山里人”,是没见过世面的“山猫儿”,地方更是“穷山恶水”,言下之意就是“出刁民”的地方。说的也对,据可靠历史证明,隆兴下面的龙坝在解放前曾出过土匪,匪首叫任登彩,经常出没到隆兴抢劫,解放后才被川军消灭。
说到这儿也许就有人就会纳闷:我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会对隆兴这么了解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就是土生土长的隆兴本地人。我在1972年1月脱离娘怀,降生在隆兴蛇崖,成为尘世间的一粒飘飘洒洒的尘埃。不过我却没有人们所想象的丝毫的匪气,却倒是有好多仁怀,可谓是真正效仿了刘备遗训: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由于条件艰辛,所以从出生那一刻起我就无时不在跟生存作斗争,待到能够够到娘为年节而预备并被高挂在笼子里的丸子的时候,我又不得不去走想要幸福必须先要“逃”到关(牛蹄关)外去的路。在那个年代,想要逃离牛蹄关更无捷径可走,最好的办法就是读书考取功名,可是考取功名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则过了,不过则不过,也有被挤到桥下去的可能。相较而言,大水坝这边的孩子“逃”起来可能要容易点,因为他们只需要度一道关口(牛蹄关),可我则不同,要度两道关,一道是绵草湾(又称关口年),一道就是牛蹄关。上小学容易,没有关口可度,整天自由自在、潇潇洒洒,可是上了初中就不同了,就得天天过关口年,早晨出关,晚上归关,三年天气,从无止息。等到上了高中,就得度两道关了,先是过了关口年,再是过了牛蹄关,步行60里,才能到武都第三中学(地处安化镇曾街村),上了高中,当然就不是早出晚归了,而是开学出关,放假归关,人在关前,心却在关后,有时候就连自己都很疑惑:既然心都在关后,那么为什么又要一味拼死去到关前呢?不过上天也很照应,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我倒是取到了一点儿真经并如意下榻到了关前,用来养家糊口的工作是人民教师。所以说安化倒像是我的故乡,47年来,在隆兴只待了15年,却在安化待了整整32年。这期间也碰到过不少羡慕的光,他们见我总会说:你上了趟学总算没有白上,至少是吃上了国家饭……我口上只是支吾着,头也不住地点着,而我心底的真正想法却是早知道如此辛苦我是绝对不会去走求学这条路的,两道关路,一走就是十几年,再说人生有些时候还是活得糊涂点好,活得太明白了累,而读书却正好让我明白了好多。
那时候的苦真的是不能用言语来道:娘纳的千层底儿是对付不了那泥泞路的,可是国家制造的塑料底子球鞋就很管用,可是球鞋贵啊,3元6角,那绝对是个天文数字。试算一下:一个鸡蛋7分钱,10个鸡蛋才是7毛钱,50个鸡蛋才是3元5角,还差一毛。我就是每天守着鸡屁股等也得等50天,再说老母鸡也不是每天都下啊。不过爸爸还是通过努力买了一双,可是不巧的是我和弟弟的年龄相仿,脚也一般大,给我穿了弟弟不高兴,给弟弟穿了我不高兴,没办法只有单日双日轮流穿,每逢单日我穿的时候弟弟就穿千层底儿待在家里不动弹,而我就飞奔一天。逢双日弟弟穿的时候我就待在家里不动弹,弟弟就可劲儿奔达一天。常记得一个身影,那年村里闹社火,弟弟担任“撑灯子”角色,我在人群里看过去,弟弟穿的却是带补吧的裤子,本来就不大的屁股上却披了一块大补丁,心虽很寒,但弟弟的舞姿却很精彩。
也有常来要饭或者蹭饭的,我们都是慷慨解囊,村里总会出现一些傻儿或者光棍汉,他们的年景自然很是恓惶,我们不是处处布施,就是每逢年节就接他们到我家过年,其实我们也是拮据得很,不过大家都不富裕,也就彼此都不嫌弃,心灵的距离也就拉得很近。常记得晚饭罢我们都没有什么干的,就凑到一起踢毽子、跳方、丢沙包、奔缸;大人们则拉家常,话桑麻,吹笛拉胡,唱歌跳舞,欢乐得很。
然而世界却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从九十年代开始人们就基本上告别了饥饿,步入到了温饱。2000年以后家家就都开始有了余钱,有劳动力输出的人家更是钱粮充足,彩色电视机,摩托车等高档用具开始在农舍出现。可是隆兴的路还是泥泞路,隆兴好多人的房子还是危房,有些鳏寡孤独者更是没人照顾,贫富悬殊更是日益加大。可是我们的党和政府却是一心想着人民,于是“低保”这一政策开始在全国贫困乡镇实施。不过万事开头难,刚开始的时候,村上领低保的人并不是那个年代真正的穷人,要么是当官人的亲戚,要么就是村子里的干部。
不过形势很快就发生了变化,“精准扶贫”开始在全国实施。“精准扶贫”这四个字也不知道是由哪位领导人率先提出,真是太伟大了,既要精确又要准确,不许漏掉贫困人口一个,于是举国上下开启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精准扶贫大战,国家预计要在2020年实现全国脱贫,到时候中华大地上将不会出现一个由于工作人员失误而被落下贫困人口。那么如何才能做到“精准”呢?这就要用事实和数字说话,家里直系亲属中有财政供养的人、有小车的人、搞企业的个体户人员自然不会是贫困人口,贫困人口多半也不会在城镇,真正的贫困人口都是隐藏在山间农村,这就要求我们的地方干部要深入农家,排查摸底,估钱粮房产牲畜,折算正确的年收入,查清楚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把钱用到刀刃上。这几年也是苦了那些干部了,他们包村包户,蹲点守候,吃住都在农村,这样的战争已经足足打了好几年。
我们隆兴地处群山僻壤,自然是武都的重点扶贫对象,“精准扶贫”的形式就更是极其严峻,这就要求我们的乡镇干部更要做出巨大的努力和牺牲。
乱世成就英雄,时代呼唤清官,我们隆兴乡的父母官一个叫石书记的走马上任了,可谓说是受命于危难之间。石书记,我没有亲见,大约40上下年纪,但是却已经政绩卓著。他虽然没有在任何场合说过他自己是人民的“儿子”,但是却一直干着“儿子”的事。据说在隆兴上任之前他就是黄坪乡的书记,当要调离黄坪乡的时候,好多老百姓都夹道相送,更多的都是不舍的眼神,有些老太还留下了感激的泪水。如此好官多年来也是闻所未闻。当然好多都是听说,这就已经足够,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既然都已经传入到我的耳中,可见一定有出现过声源的时候,足见都是事实。
石书记上任我乡已经两年有余,政绩如何,以前都是听说。俗话说“眼见为实”,那么能不能找个机会亲自去看看?2019年的4月20日,我们隆兴乡走出关外的老乡大约20余人开辟了一次别样旅行,那天天气晴朗,春意盎然,早晨8点准时从武都县城出发,9点在牛蹄关集结,在花团锦簇的油菜花下草草合影留念之后,便直奔隆兴的几个重点村社。
车轮下的是水泥路,宽展而又舒适,由于轮子的周期和频率稳定,所以没有丝毫的颠簸之苦,却胜似闲庭信步。当我还在被窗外的油菜花牵肠的时候,“嘎”的一声汽车在八方坪的一个大广场停下,我赶紧下车先一睹为快:戏台,健身器材,打牌休闲老汉孩子般的笑脸;一排排楼房整齐有序地排列着,都在敞开了门户迎接我们这些并不陌生的客人,那些土房子早已经驾鹤归去,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新的产业早已经在这里悄悄生根,瓜果蔬菜正在吐芳,看那长势,将一定会是一个丰收的秋季,然后要么先冷冻起来,要么立马就销往关外。
前岭村那才叫一个平哦,那真是山间里的一朵奇葩,说是坝不是坝,因为它在高山处,说是山地却又不像,因为山地多半高低不平,也有正在吐蕊的瓜果蔬菜,也是很惬意的人间仙境。
我们在一家二间线脚房前停下,这是一个老无所养者,国家给刚刚修的房子,里边电视沙发一应俱全。院子也是水泥刚铺过的,一条水泥小路像神经末梢般直通公路主干道。此时我就想起了我们村的几个低保户,有一个叫琅琊的,六十几了仍然光棍一人,三间老屋已经年久失修,屋漏不止。经常是靠给别人干个小活才混口饭吃。平日里我对他也是极好,所以老远见我来,便直奔过来帮我提东西、拉话话,亲热的跟一个人似的。可是近些日子以来却不同了,国家给新修了房子,并布置了家具,也有了零花钱,自己又新买了衣服,把自己打扮的人模人样的。偶然在村口遇到,我有意套近乎,他却反倒背过头去,头也昂得很高。直到我用真名叫他,他才勉强回过头来,潦草地搭讪几句,也不主动提我东西。邻村也有几个低保户,是弟兄三,至今光棍,过去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穷人。可如今不一样了,用低保买了台功放和高音喇叭,没日没夜地朝着沟上和沟下热闹,还都是火遍了的情歌,什么纤夫的爱啊,情哥哥情妹妹啊之类的。由于他们多半都耳朵不好,所以那音量自然都是一开到底的,村子里人被搅扰得睡不着觉,也不敢上门去闹,说是怕弟兄三打。好在不久那东西也就聒噪坏了,也没人修,这才算清静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乐呵的程度好让人羡慕。
从前岭出来,我们便在牛蹄关农家乐里小憩了会儿,喝了苦荞酒,又食了木兰头,苦钙子。从农家乐出来,又马不停蹄便直奔隆兴政府。路过转咀子又参观了正在修建中的冷库,是专为冷冻蔬菜而建的,看那容积,估计在万方以上。
我们没有如意见到我们的石书记,镇里的人说石书记为精准扶贫的事情远赴兰州开会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我们便在镇政府的院子里逗留了一会儿,看了镇政府的政务公开栏,还看了石书记的简历以及照片:是一个很帅的中年人,看那派头,估计个子很高,人很瘦,棱角分明。再看别的干部,个个都精明能干,普遍呈年轻化趋势。他们分工明确,以一敌十,虽然那是一个星期日,但是镇上却没有人,由于精准扶贫的任务重,所以他们多半星期日都不休息,全在镇长的领导下下村去了。
我们的下一站是蛇崖村和对河村。蛇崖是我的家乡,这里不仅山美水美,文化底蕴更是深厚,历朝历代人才辈出。这里也是高山戏的发源地和重点传承地之一,自编自导自演了好多戏目,比方说《赶花轿》、《老少换》、《哭牛》等戏已成经典,已牢固扎根在这里的人民心中。戏台布置也是模仿春晚舞台效果,射灯,霓虹灯,高档音响,二胡,笛子,鼓乐器具……在通往庙坪上的路上,小桥流水,亭台林立,古木参天,蛇崖两坝更是以孕育果树苗为产业,如今树苗郁郁葱葱,生机一片。
从蛇崖出来,又去了化马山,历年以来,在通往化马山的路上就有一个天然屏障,这屏障用来隐藏可以,却不利于人们的出行和交往,不过现在已经打通,天堑变通途。屏障进去,更是别有洞天,看天只有一线。沿着宽阔的水泥路蜿蜒前行,不久就到了湾里村。这里可谓说就是天上人间,世外桃源,既有自然古风,又有时代气息,然后又去了平套村,化马梁,哪里有两颗古树估计已有千年,千百年来一直俯瞰着整个隆兴,见证着隆兴的天翻地覆和人间传奇。从化马梁四下里看去,阡陌交通,屋舍俨然,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从化马出来,已是晚上6点,我们不敢久留,因为明天都还有自己的工作,于是便又车轮滚滚,一路向牛蹄关奔去。
那晚我先是看学生自习,十点下自习以后,一天见闻如电影般在大脑中闪现不止,虽则很是疲惫,却又死活没有睡意,这便又学写毛主席诗词《水调歌头——游泳》一首,题目为《水调歌头——惊殊隆兴》:
才饮苦荞酒,又食木兰头,隆兴游碾,观瞻清水极鲜丘。不管张王赵李,都说后山变了,今日得亲酬。
刘在塄边曰:顺手看过来,水泥路,瓜果硕,凿阻沟;但除关隘,牛岭打洞变川流。已有新楼万间,大批寒贫安稳,天国在兴州,菩萨故重游,隆兴世惊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