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就像注定会相遇

醒来的时候她正背对着我坐在床边。

她赤裸着，没什么精神的翻找着昨晚被我不知道扔到哪里的衣服，洁白纤瘦的后背一览无余。

那是会使人产生保护欲的少女的肢体，看起来纤细又脆弱。

但也有人偏爱让这样的东西毁在自己手里。

我爬起来从背后搂住她的脖子，贴着她的背。我现在尤其喜欢这样抱她，用自己的心脏紧贴她的心脏，全身心的感受她的心跳，感受她的存在，这使我无比满足。

「早上好。」我懒洋洋的用脸蹭着她的肌肤，丝丝寒意提醒着我她并非寻常的身份。

「早上好，睡的怎么样。」

「啊，很好。」就是有点冷。

几近十二月，天气愈发冷了，我不知为何一改惧寒的体质，顶着寒流穿露腿的裙子也丝毫不觉得冷。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整夜抱着随着冬季来临体温越来越低的她还是有一点吃不消，但我还是决定在危及性命之前都抱着她睡，因为内心里有不抱着她就没法安定的欲求。

外头是让人喘不过气的阴天，云层凝重到溢出灰色，结实的遮着太阳，萧瑟的寒风吹着树木枝头所剩不多的枯叶。

「一看就是要下雪的天气。」

「会下雪。」她仿佛已经看到雪花一样看着窗外，如此断言。

我没法知道她感受到了什么才如此笃定，只因此感到些许不安。

「能想起来什么么？」

「应该能。」

这几个月里她恢复记忆的进程缓慢无比，只等着这一场雪，说是一定能恢复个大概。

我总觉得记忆应该是更加生理上的东西，可毕竟她不是能用常识判断的雪女嘛。

「你把我的衣服藏到被子里干什么，还给我。」

「不要。」我埋头于她的长发间，用嘴唇衔起她的发丝，恣意嗅着她的发香，手也不老实的攀上了她的胸口。

她没有闪躲，极小声的娇哼了一声。

「你以前早上都是没什么精神的。」

「看到这样的丽奈，木头才会没精神。」

「你还得上班。」她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抓紧时间的话也是来得及的。」也确实有成功的先例。

「别闹啦，快起来。」

「我今天在家陪你吧。」我依旧抱着她不愿意放开。

丽奈要恢复记忆了，我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有些担忧。

「你们公司什么时候这么好请假了？」

「呜……」

「放心，我在家等你回来。」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恢复记忆了还依然喜欢我的约定。。

「嗯。」她十分坚定了答复了我。

「我还是有点担心，会不会我一回家发现丽奈变了一个人人？」

「不会的。和你在一起的记忆比之前那些重要的多，我有这种预感。」她温柔的把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我感受到只有我能分辨出的温暖的寒意。

「说是这么说，但是和我的回忆绝大多数不都是在家里，或者说在床…啊！」

她狠狠的掐了我的胳膊一把。

「快起床去上班。」

「好……」惹丽奈生气这件事，我有自信是世界第一。

「啊对，今天还有庆功会来着……虽然想不去但是好像不去要扣钱……晚上迟一点回来。」出门前我和她打招呼。

「嗯。」她没说什么，默默的点了点头。

「乖乖在家等我。」

「好。」

一定要让以前的丽奈也一并喜欢上自己才行，这么想着我搂住她吻上了她的唇。

近来身体状况依旧没怎么好转，虽然在前辈的照顾下休息的多了些还不至于积累成疾，但是几乎每一天都疲惫不堪也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虽然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吧。

庆功会说实话非常无聊，一群人聚在一起说些场面话，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种时候也是发展人际关系的好机会，有意向上发展的人和单身的人都拼命的在人前表现自己，不，那个说是推销也丝毫不为过了。

因为地味而没什么存在感的我自然是不会有男性前来搭讪，我也乐的清闲，但是身边的后辈一直劝酒劝个不停。

仔细看看小奏和丽奈还真的蛮像的，小小的，短短的黑发，只看外貌的话有种丽奈缩小版的意思，虽然不及丽奈漂亮但是隐约有点像小孩子的地方还是颇有几分可爱的。

「前辈最近恋爱了啊。」

「啊，嗯。」几杯酒下肚，我有点迷糊。

「对象是女孩子么？」

「诶？不不不不不不。」

「诶～真的？」

「嗯嗯，男性，非常符合社会常识的普通恋爱关系。」

「嘁，不告诉我算了，明日香前辈都和我说了。」

「诶？她都和你说了？」

「嗯啊。」她微笑着，笑容有些阴沉，我却丝毫有没看出来。

「啊，她和你说过就没办法了……」

「果然是女孩子吧。」

「嗯……」

「诶？……有一点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嗯……」记忆有些模糊，但是唯独她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无比清晰。

「很危险。」

「诶？」

「很危险，尤其对一般人来说。冷冷的，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说话做事都很直接，不会掩饰。但是其实内心很温柔，很容易害羞，也很会宠人，如果不喜欢你就根本接近不了她，但是如果喜欢你的话就会像火山爆发一样……啊。」

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我愣在了那里。小奏端着酒杯吃吃的笑。

「真是有趣的比喻，不知道被本人听见了会是什么感想。」

会扯着我的脸骂我笨蛋吧，用那种害羞又带着点责怪的语气，然后很快就原谅我。

「所以因为是久美子前辈尤其中意的类型所以才说危险的对吧。」

「啊……嗯，差不多。」

才不是吧，那是说杀了你就一定会漂漂亮亮的杀了你的危险啊。

「小奏你相信妖怪的存在么？」

「诶？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真的有点迷糊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愿意去相信啊，多浪漫啊。」

「哈哈哈……」

「前辈你不能再喝了。」

「嗯，不喝了……」说着我看到大片大片的黑暗朝我袭来。

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张舒服的大床上，头有点痛，虽然好了一些了，但是大致上还醉着。

「丽奈……」想着大概是在自己家，我晕晕的叫她的名字，眼前却出现了一张似是而非的面孔。

「前辈，要喝水么？」

看到她，不安涌上心头，我顿时清醒了大半。

「这是哪，你为什么在这。」

「可是我把你从酒桌上搬来的，你还不谢谢我。」

我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大概是刚刚那家店附近的宾馆。小奏穿着轻飘飘的睡衣，整个人散发出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而我，正躺在她裸露了大半的大腿上。

「谢谢，但是我得回家了。」

「别乱动。」我想坐起身，却被她按住了身子。「外头那么冷，你喝成这样万一晕倒在街上怎么办。」

「啊……没关系。」丽奈在家等我。

喝醉了实在是不像样，但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现在酒量已经差成这样了，是因为身体虚弱么……

「够了，不要命了么。」

她有点生气了似的一把摁住了我的肩膀。

「我不管你有什么急事，现在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这。」

我有些惊讶于她这个从来没有过的愠怒的样子，然后她又微微笑了。

「如果是前辈的女朋友，是不是会像这样说？」

「啊。」不会的，我唯一的急事就是她。「对不起我有点着急了……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送回去？我现在应该勉强可以走路了，我猜。」

「今晚就在这休息吧，我帮你给你女朋友打个电话。」

「她没有手机…」

「那就尴尬了……」

「所以，拜托了。」

「好的我答应你，但是在那之前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前辈你对我是怎么看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眸子亮闪闪的，熠熠发光的看着我。

「后辈。」我无奈的回答。

「只有这个么？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

「从来没有。」

她看着我，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可是如果我说我一直喜欢前辈你呢。」

「对不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可是太不公平了。」她笑不出来了。「明明我才是最先喜欢前辈的那一个。」

「小奏……」

「如果早就知道你也可以喜欢女孩子的话，我绝对不会把前辈让给任何人！」

「对不起……」

「我还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和你的那个她公平竞争一下试试，但是为什么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啊……」

她没有哭，也没有声嘶力竭，只是自上而下平静的看着我，这份平静让我心惊。

「对不起让你听了这些。」她忽然像放弃了似的松开了我肩头的手，变得冷冷的。

「对不起……」

「连同前辈没出息这一部分我也很喜欢，所以快别这样了，我送你回去。」

「谢谢……」

我缓慢的从床上爬起来，却起身踉跄着撞进了站到了床边的她的怀里。

「啊！对，对不起！」抬起头却看见她流下了豆大的泪珠。

「我还以为……前辈回心转意了……」

「对不起！！」

原本就拒绝了人家的告白，现在又因为这种事把人家弄哭了，我愧疚难当，一时间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可以抱我么？」她带着哭腔，因为穿着睡衣而裸露出的皮肤在冰凉的空气里生出了细密的小疙瘩。

「如果只是拥抱的话……」

「性格糟糕。」她一下子抱住了我。「如果可以把前辈给我一瞬间的话，我希望是现在。」

她抚着我的脸让我看向她，我某不做声的闭上了眼睛。

全当是告别吧，我尽力说服自己。

结果她只轻吻了我的脸颊，我有些惊讶的睁开眼，却看见她侧着头看着窗外。

「前辈，下雪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刺进了冰锥，冷风从那个孔里肆无忌惮的往里灌，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寒冷让我感到身体剧痛难忍。

我捂着心口看向了窗外，路灯下雪花顺着风落出了漂亮的痕迹。在那路灯下有一个人，不惧风雪，纤瘦的身体站的笔直，黑色的长发和和服的袖子随风飘着。我对上了她的眼睛。

又是那个悲伤的眼神啊，没有幽怨，也没有愤怒，只是无比的哀伤，正如初见时那样。她在为什么而悲伤呢，曾经我一直不理解，现在却忽然懂了。

为什么我之前的我会不理解呢，答案明明如此明了。

那是在告别啊。

10.

因为剧痛而似乎试图停下来的心脏又一次跳动了起来，我将所有的疼痛，醉酒的晕眩以及茫然一并抛诸脑后，以被称作疯狂也不为过的姿态冲出了酒店。

街边的路灯下早已没有她的影子，周围空旷的让人怀疑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觉。

风雪肆虐，只是看着雪花下落都让人感到窒息，全然不像往年轻飘飘的初雪。雪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街边半个行人都没有，马路上也只有几道深深的车辙。

必须找到她，心里急的像是失了火，身体却迅速的被冻的僵硬。

这恐怕才是正确的寒冷吧，一直被她庇护着的我深感自己的愚蠢，居然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冬天的温度了。

回家吧，出门前她说了会在家等我的。我抱着自己的双臂，在没到脚腕的积雪里迈开了步子。

这种天气根本不可能打到车，外套也丢在刚刚的房间了。寒风像刀片一样划着我的脸颊，雪落在身上的触感让人想到混着石子的冰冷泥水。

摔倒是正常的，爬起来就好了。指尖不知道被地面上什么东西划出了个口子，一点点往外滴着鲜血，起初那血还是温的，后来冰凉到让我的整只右手都失去了知觉。

路过一个广场的时候听到商场的大屏幕孤零零的放着气象节目，隐约听见播报员说下起了十年难遇的暴雪。雪花从发着白光的屏幕前划过，轨迹就像流星，我跑在廖无人烟的街道上，这座城市突然安静的像是荒废了百年却还通着电的人类遗迹。

这雪下的像是生气了，总觉得雪花里藏着谁的愤怒。恐怕这不是错觉，她生气了，然后这座小城下起了本不会下的大雪。

见到她要说什么呢，抱团的雪花敲着我的脑袋，仿佛质问。

刚刚那个其实是误会？说出来自己都不信。道歉？那种没出息的事真的已经做的够多了，而且没有用。不同于对后辈的，另一种羞愧从我心中满溢而出。丽奈说会杀死我，我现在只想求她这么做。

得让事情的结果变得比我如约死去更糟糕之前结束。

远远的看见自己住的公寓，家里的灯没有开，窗户倒是大开着，雪花顺着风往里头吹。

我一路跑上楼，发现房间门半掩着，但我想拉却没有拉开，终于费尽气力打开门，发现门后像水产冰柜的门一样的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家里也是如此，那模样像是整个屋子搬到冰库里冻了一年。

开关冻上了，我在漆黑的家里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她当然没有像平时一样乖乖的坐在门口等我，或者说，以后都不会了。

我终于在房间的角落的地板上看见了她黑色的发尾，冷风扑面，我的记忆也戛然而止。

黑暗，黑暗里满是嘈杂的人声。

通往彼世的路原来如此拥挤嘈杂么，虽然我看不见。

我听到女性的惊呼，男性发号施令的声音，还有像是剪刀之类的金属声。随后是长久的寂静和温暖，终于我看见了光。

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异常雪白的天花板。

右手手臂被绷带缠着，左手手腕连着吊瓶，我在医院里。

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感到疼痛，尤其是脖子，像是被人掐断过一次一样火辣辣的疼。说不定真的断过一次了，不过现在也被厚厚的绷带缠着所以我看不出来而已。

床边坐着明日香前辈，我费力的扭过身子去看她，她面无表情，或者说冷若冰霜。

「北方城市每年春天都会在城市的积雪里发现尸体，他们大多数是初冬时死去被人为或是自然的埋进雪里，作为失踪者被警方登记，然后第二年雪化了才发现刚刚开始腐化的尸体。」

「你昨天差点成为了这些尸体的一员，当然这雪几天也就化了，你恐怕失踪不了一个冬天之久。」她看着我，相当平静的说。

「我倒是非常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有成为他们的一员。」

「昨晚发生了什么？」

「警察怎么说？」

「醉酒，在暴雪中从酒店房间跑回自宅，出发前因为没有关窗导致房门结冰，暴力打开房门后因力竭靠在走廊栏杆上，后失足坠下。」

「说的一点也不错。」

「这是他们出的表面的报告，实际情况他们还在查。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

她吸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我模样凄惨的躺在担架上，脖子上有几道清晰的红色指痕。

「这明明就是人为的。我帮你隐瞒了你那个有心里障碍的女朋友的存在，我也没有找到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

「告诉我久美子，她是真的想要杀掉你对不对。」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绝对不会还好好的躺在这里和你说话。丽奈没有杀掉我，我没有去约死去，这恐怕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不详的预感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没有昨天晚上的记忆。」这句是实话，记忆断在了非常微妙的地方，恐怕原因不是醉酒。从刚刚起我就发现自己热的奇怪，大概正发着高烧。

「你少糊弄我，再不说实话就自己和警察说去。」

「我真的……不记得了……」

那恐怕是一段非常不美好的记忆，我的眼眶还残留着泪水的触感。我空虚的望向窗外，天空是亮白色，满世界都是一片纯白，雪还在下，只是停下了昨晚的势头，雪花温柔的在空中飞舞。

医院的庭院中间有个小凉亭，亭子下坐着一个穿着雪白和服的人的身影，我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觉得身子一轻，再次抬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早上好，久美子。」

和明日香前辈长串的冰冷说明不同，这才是有温度的开场白。

「早上好。」

她坐在那，饶有兴趣的看着漫天的雪花，表情里没有半点阴翳，反倒还有些轻松。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她，只好投以相同的话语。

「昨晚的事情，我非常抱歉。」

「我已经听了很多次抱歉了。」她还是看着天空，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没有背叛你，至少我觉得……」

「这句也听过了。」

「对不起……」

「久美子，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她终于把目光投向了我，她还是她，只是那眼神里少了某些决定性的东西。

「丽奈！能不能，不要离开我……」我打断了她的话。

她看着我，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摇了摇头。

「如果一定要离开的话，请按照约定让我死去吧……还是说，你想看到我抱着羞愧和罪恶感痛苦的活下去？」

「都不是。久美子，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诶？」

「你愿意听一听前因后果么？关于我们两个这段感情的前因后果。」

我看着她，用力摇了摇头，她不是我的丽奈了，虽然还是她，但却不只是那个我熟悉的那个她了。

她叹了口气，无视了我的拒绝朝我伸出了手，手心里是一颗极小的闪亮的冰晶。

那是一片雪地里的森林，虽然大多数树木都只剩下了枝干可依旧能看出森林的模样。

一个小女孩在那森林里鬼鬼祟祟的，她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颜色鲜艳的帽子。她偷偷的跟着一个人。

那个人也是个小女孩，她没有戴帽子，甚至没有穿鞋子，身上只有一件看起来没多厚的白色和服。她轻车熟路的光着小脚丫走在树林里，脚步在雪上几乎不留下脚印。

忽然后面的小女孩被雪里的树枝拌了一跤，前面那个女孩被吓了一跳，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后头那人的身边。

「你是谁？！」

「你是谁？」那女孩怯生生的看着对方的脸，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那分明是小时候的自己和丽奈。我站在那两个孩子的旁边，可那两个人并不能看见自己，一切都如同梦境。

「我叫丽奈，高坂丽奈。」

「黄前久美子……」

「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你在干什么……」

「你，你，你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

「你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

非常像是自己会说的话，尽管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

「因为我是，我是……」

「是什么？」

「总之这里很危险！」

「危险你还要跑进来？」

「呜……」小丽奈被那个我气的说不出话，涨红了脸。

「你是笨蛋么？！」

「你才是笨蛋呢！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是为你好啊！性格糟糕！你要是遇难了怎么办！」两个小家伙一下子就吵了起来，久美子意识到了如果丽奈不让着自己两个人的相处会变成什么样。

「遇难？什么意思？」

看来一定是过去的我没错了。

「就是，就是被狼吃掉，或者是被饿死在这！」

「诶？有狼么？」

「有哦，很多只。」

「呜呜呜，要被狼吃掉了……要遇难啦……」那个我捂住了自己的脸。

「诶诶？？你别突然就哭啊……」小丽奈有些焦急，这大概就是天生的温柔。

「骗你哒！我才不信呢！」那个我忽然又拿开了手，开始朝她做鬼脸。

「你，你怎么能骗人！」

「这叫开玩笑，连这都不知道，笨。」原来那个开玩笑是和我学的么。

「我，我……」小丽奈已经快哭了，我捂住自己的脸，记忆里自己应该不是这样的熊孩子才对啊。

「丽奈丽奈，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呀，为什么你都不穿鞋子的，不冷么？」

「才不告诉你……」她闹别扭似的扭过头。

「诶～告诉我嘛～不告诉我我就在你超可爱的小脸上画画。」

「才不给你画。」她捂住了自己的脸蛋，戒备着后退了几步。

「还有，才不可爱！」

「诶～明明很可爱～」

「才不可爱！」

「可爱！」

她的小脸已经整个红透了，连同着观赏着这梦境的无力的我都感到了一丝安慰。

「久美子，你在哪里——」

「在这里——」身后传来了父亲的声音，久美子兴奋的回应。

再回过头时，那个小小的丽奈已然消失了。

「这是你珍贵的回忆，还给你。」

耳边响起了丽奈的声音，我又回到她的面前了。

「这是……」

「这是你的回忆，小时候的我因为害怕自己的事情暴露，急急忙忙的拿走了你的这部分记忆，现在，物归原主。」

「我从来不记得自己去过那种地方……」

「你想想自己小时候是不生过一场病，好几天烧的人事不省。」

「好像，有过……」那时候的事情自己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后来家人也没怎么提过，是不是因为自己丧失了一段记忆所以家里人干脆当成没有发生过了……

「然后，你去年有没有再去这个地方。」

「没……诶？」去年公司的团队建设是在北海道的滑雪场，也有是同一个地方的可能性。

「去年，我遇见了你。」

「可是明明我只在宾馆里窝了三天。」

「那么性格糟糕的家伙，化成水我都记得你的味道。」

自己还真是在不经意间结下了非常有趣的缘分。

「然后我看见了你的死期。」

「等一下？」

「你会死在一年后，也就是今天。」

「为什么连那种东西都看得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苦笑。

「对于有缘之人，看到死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所以然后呢。」今天，那就意味着我即将死去么，那也挺好……

「然后我想着无论如何要在你死前把刚刚那段记忆还给你，然后独自踏上了寻找你的旅途。」

「等等，不至于吧。」

「至于，所有从人类身上获得的东西都有在其死前归还的必要。」

「然后花了半年，差点把性命丢掉。」

「恩，雪女是在寒冷时非常强大的妖怪，但是在夏天会变得非常弱小。」

「只是为了一段无关紧要的回忆。」

「不只是回忆，那是你和我结缘的时刻，我要把那段缘分还给你。」

「那么然后呢。」我开始有兴趣把这个故事听到最后了。

「最后的最后我终于找到了你，仅仅凭着雪女一个人是没办法活在夏天的人类城镇的，所以我需要一个依凭者，于是我当机立断选择了出现在我面前的你。」

回忆起那个滋味奇妙的吻，我怀念万分。

「结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失去了几乎全部的记忆。没有记忆的我也许是因为依凭着你的关系，也许是因为一直寻找你的执念，喜欢上了你。」

说的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我惨淡的一笑。

「然后我开始寻找你即将死去的原因，但是这对几乎没有记忆的我是非常困难的，我发现自己正在从你身上汲取着什么，于是试图和你保持距离，但是收效甚微，所以干脆放弃了。」

「后来我猜测原因可能是疾病，但是你除了因为我的影响而陷入长期的疲惫以外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最后我终于意识到了你的死因。是我，你会因为背叛我被我杀死。所以你会背叛，其实是我早就知道了的事。」

虽然很想申辩，但是只有那么一瞬间对她而言也是不可原谅的，我心知肚明。

「那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我在一起的，明知道我会让你失望……」

「我每一秒都在祈祷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她平静的话语像一记重拳锤在了我的心口上，我疼的溢出了泪水。

「但是同时我也在心里磨炼着自己的觉悟，为了自己能在那一瞬间杀死你。」

但是她最后还是没有做到，我走过去想把她抱进怀里，手中却没有她的触感。

「杀死背叛之人是我们的诫训，于我个人也是如此。」她看我的眼神冰冷了一些。

不需要诫训，丽奈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作为人类那丽奈一定是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子，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的那个模样。

「诫训说，如果不杀死此人，必将遭遇不幸……但是久美子，你有没有看到过这样一个关于雪女的传说。说是一个雪女假扮成人嫁于村中一个多年前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年轻男子，为他生儿育女。后来这个男子背叛，于是雪女变成了可怖的模样告诉他，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他一命，但是如果把她的身份告诉别人，必来取他性命。从此消失不见，毫无音讯。」

「嗯，看过。」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明明不肯原谅背叛却不愿杀死对方，明明不愿杀死对方却从此消失。」

「我……不知道。」

「很简单啊，她看到了对方的死因，却到最后都没忍心对爱人下手，那既然无法杀死对方，那就解决死因。」

「等等……这说的不就好像是……」

「我以前一直不理解这个故事，也不理解诫训所谓的不幸是什么，直到昨天晚上看见你。」

「你要做什么？」

她看着我，平静的表情忽然生出了裂痕，悲伤的微笑着。

「傻瓜，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恢复了记忆不喜欢你了？」

「这些都不重要！…」她没有给我插嘴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两明明约好了呀，恢复了记忆还会喜欢你。」

「诶呀，比起那位前辈我还差的远啊，居然心软来和你告别。」

「丽奈！」我扑了上去，可是宛如轻烟的身体根本抓不住她。

「久美子，你给我好好听着。」她站起了身皱了皱眉头想要凶我，可是酝酿了半天还是噙着泪水朝我笑。

「你是让冷酷无情的雪女心软了的人，你的命比之前贵了很多了。好好照顾自己，你要是敢做傻事，这次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原谅你了！听到没！」

「我不要！！！」我几乎是哭喊着。

「没有丽奈我会活不下去！会死！马上就会死！」

「这种时候就不要撒娇啦。」

「让我来吧丽奈，做错事的人明明是我，跟着丽奈跑到那种地方还不知道危险的臭小孩是我，不小心对着别的女人心软了的死人渣也是我！丽奈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做错！应该去死的人明明是我！」

她掉过头想走，可我跑过去挡在了她的身前，她明明可以穿过我却依旧停下了脚步。

「我不要这样，丽奈，我不要这样……」我像个孩子一样拼命的闹起了别扭，就像是得不到玩具的孩子在地板上撒泼打滚。

「这样活下去只会有痛苦而已！我不要这样！丽奈你忍心让我这样过一辈子么？」

我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无赖了，但是无赖又如何，只要有用的话。

「那就试试看忘掉我把。」她笑着，泪水大颗大颗的从脸庞滚落，

「做不到！才忘不掉！丽奈你既然那么狠心的话就干脆把我关于你的记忆都拿走啊！」

她笑的更加凄惨了。

「所以我说我是来道歉的啊，对不起，我不舍得……」

直到最后她都拼命的维持着微笑，印象中这是她毫不顾忌的对我笑的最多的一次。

太狡猾了，太过分了！

意识回到病房的时候，我扯下了手上扎着的吊针，抱着被子一直哭到了自己体力不支晕过去为止。

「明日香前辈，我要辞职。」

这是我从医院回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

「诶？辞职做什么？」

「我要去找她。」

「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如果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把她找出来，如果死了……我就在她死去的地方住下来，陪她到自己死掉为止。」

明日香前辈抿了抿嘴。

「那你的旅费和生活费怎么解决？」

「我还有一些存款……」

「父母呢？」

「好好道歉的话，也许有一天会原谅我吧。」

「虽然我想阻止你，但是看起来你恐怕也不会听我的了。」

虽然想，但我没有再道歉，坚定的看着她。

「我们公司现在空了一个文件整理工作的岗位，只要有网络在哪里都能做，负担也不大每天抽个三五个小时就能完成，唯一的缺点是薪水比现在少好几倍，不过应该也够你清苦的旅行生活了，怎么样，考虑一下？」

「诶？可是那种岗位怎么会轮到我……」

「其实啊……这个公司的大老板是我母亲。我最近也差不多要去管理层了，这点程度的事还是能做到的。」

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诶？诶诶诶诶？？」

「总之事情就先这么定下来，我虽然会适当的照顾你，但是工作毕竟还是工作，你要是不好好干一样会被辞掉的。」

「好，谢谢前辈……」

「还有啊，如果需要私家侦探之类的……我也可以帮你介绍。」

「不用了。」我苦笑。「倒是前辈居然是社长千金啊，瞒了我这么久……」

「你就别挖苦我了，我也不是想当千金大小姐什么的才去当的。」

现在想想以前就被前辈各种照顾，恐怕暗地里也帮了我不少，我沉默着看着她。

「怎么了，感动的说不出话了？」

「这么久以来，受您照顾了。」我朝着她鞠了个躬，她没有什么反应，只收起了稍显轻挑的笑容。

「别说的像告别一样，毕竟你还是我的后辈和下属。」

「下次再见恐怕会是很久之后了，明日香前辈。」

「啊，这么想想果然还是会有一点寂寞啊，不过你啊，倒是一下子坦率了许多嘛。」

「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生离死别那种可怕的事情实际上离我们这么近。」

「你和她认识，差不多刚好半年吧。」

「是的，像笨蛋一样毫无危机感的幸福的半年。」

「她……还真是改变了你不少……」

「是的。」

「也要照顾好自己……」

「谢谢……」

从她的眸子里，我看到了眼神黯淡无光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