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职后，躁郁症都好了很多。”吴昭然淡淡地说。
程瑞却惊到了：“这么严重的吗？”
“是的。刚到那儿工作，主管就暗示我说，主任跟她说，为什么吴卓然不怕我？吴卓然态度不好。天，我为什么要怕他呢？我知道，他就是想让我在他面前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表现得我无比敬爱、爱戴他。我就纳闷了，你说他们这些人，哪里来的自信？你说他是业务能力好还是品德高尚，何德何能？为什么有人要强迫别人尊敬他呢？虽然他是我的上级，就因为他是我的领导我就要对他点头哈腰、唯命是从吗？他是人我也是人，我做出奴颜婢骨的姿态。后来我终于怕他了，他的目的达到了。如果我有什么错，他就在群里发火，用声嘶力竭、歇斯底里来说一点也不为过。他会吼我：‘长点心吧！非要逼得我脱掉这身衣服流浪街头的吗？’你说有这么严重的吗？他是体制内的人，又做到领导层了，哪会因为我一个小员工错个标点符号就流落街头的？我真不能理解。哪里有错了我们就改，然后吸取教训、规范流程，争取下次不犯。但是他用他的这种方式把我吼得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觉得怎么都是错的，连呼吸也是错的，然后我就更容易紧张更容易犯错。他对有孩子的女同事说，不是只有你家有孩子，为了大家就是要牺牲小家。可是，我那女同事半年没见过自己女儿了，自己工作忙顾不上就送老家了，而他呢？他哪天不陪儿子在操场上打球呢？只有他领导的孩子是孩子吧。”
“你有没有发现，那里几乎所有的错误都像孙悟空的金箍棒——可大可小。比如两个人犯了同一个错误，A可能什么事儿也没有B就要又写检讨又扣绩效又通报批评。有时候甚至很多错误只要领导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根本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比如，共同作者之间是用顿号隔开还是用空格，没有说过以哪个为准，但是，领导习惯的用法就是标准。还有啊，我在那儿学会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问“他为什么行我就不行？”比如，小王能在后勤部领5个笔记本，你就只能领一个，就因为小王和后勤部的小主管是闺蜜；再比如，你快做好的项目突然就交给小李了，当然评奖评优也就只有小李，就因为小李有一个部长爹爹。太多了，遍地都是这样的事，太阳底下不新鲜。”
“我知道的，那儿就是公平照耀不到的一个地方。对了，程姐，那个舌头受伤的女孩怎样了？”
“你说的是杨翘吗？”
“就是那个因为办公室漏电而受伤的女孩。”
“噢，那就是她。她受伤的时候你还没走啊？那件事不提也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知道我生气的是哪吗？没错，我生那儿的气，但是我更生杨翘的气。她是因为加班，在办公司被漏电的线路电到，然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听在场的同事说，她当场就喷了两口鲜血。然后……然后！主任并没有让她回家休息也没有授意她去看病，她忍着剧痛，加班到十二点才离开办公司，舌头是八点多咬到的，第二天看医生，医生说，再往后一两毫米，她就可能咬舌自尽了，这次算她幸运。第二天，你猜怎么着？上上下下七八个领导巡回展览了她的舌头，然后作出了，给她调休半天的决定。一分钱医药费没补偿。我是她受伤第二天看到她的舌头的，天哪，太惨了，整个舌头都是黑紫色的了，那不得疼死人，得几天吃不了喝不了，不给医药费，至少让一个无法进食的人躺床上家里休息啊？”
“呵呵，我就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想出，但是没想到这么绝。因为那天，几个领导小声商量这件事的对策，正好被我听到了。我听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因为加班受伤，她的领导们却要联合起来对付她。这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好歹都是正规渠道考进来的，也是正儿八经的员工。那天我听到这些对话的时候我的心就凉透了，我感到恐怖，我就认识到，在他们领导眼里，我们永远是二等公民，不，他们压根没把我们当人看。在那儿是永远没有前途的，再说，如果用尊严换前途，那这前途我还不要了呢！所以我很快辞职了。这个女孩的遭遇对我来说是最后一片雪花。当他们可以我们的漠视生命安全的时候，我拒绝再为他们卖命。”
“这件事让我受不了的不只是那儿领导的态度，你知道吗？我们为这事打抱不平，当事人却选择了原谅。杨翘完成受伤舌头的巡回展览后，欣然接受了调休半天的条件，然后，她，发了一个朋友圈你知道吗？她发朋友圈说自己没事，说自己很好，说感谢领导关心，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了。就好像，是她给单位带来了麻烦，仿佛她得到了单位什么恩惠似的需要她这么感谢、感恩。还像是，你的闺蜜跟你抱怨她老公不在乎她的死活、忽略她的健康，你对她说：离婚得了。她答应的好好的，你们俩一起义愤填膺。结果，第二天，人家夫妻俩又手牵手一起走了！我就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子？没错，她在这待了多年了，熟谙这里的生存之道，可是，当她的身体都受了损害的时候，她还要选择讨好的吗？”
吴卓然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啊，她怎么能这样呢？我想不出她有任何一个理由这么做，但是我能想得出她有一万个理由和那里开撕。幸亏，我离开了那里。”
“幸亏，我也离开了那儿。”
“程姐，我又考了研，打算毕业后重新择业，我就偏不信了，不是哪儿都像那儿那样！”
“我也不服。”
不知不觉，东方破晓，她们两个准备起床，迎接日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