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妻子，倒抽了一口凉气，心像被无数细小的针扎过一样疼。妻子就在这时候转醒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又是那句“刚刚梦到你了”.他宠溺的亲吻了妻子的额头，然后帮她掖好被角，低头温柔的说“再睡一会，我去帮你买爱吃的豆沙汤圆”.妻子点点头，他起身轻轻的走出了病房。走到拐角的楼梯，他却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抱头痛哭起来。
三年前，他的妻子患了一种罕见的病，医学上叫做衰老症。顾名思义，他的妻子从患病开始会一天天迅速衰老，随着病情严重会慢慢丧失记忆力，医院已经给出了证明，这种病没有办法治疗。患病者会一天天衰老，直到死亡。他们结婚只有七年，妻子现在也才三十岁，而妻子原本明眸善睐美丽动人。可病痛的折磨让她现在看上去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满头花白的头发，和脸上不停生长的皱纹。自从患病以来，她从不敢照镜子。她不是怕看到自己变老变丑的模样，而是怕自己看到现在的样子，会觉得配不上优秀的丈夫。因为她很爱他，在意他的所有感受。
医院的人找他谈话，建议他把妻子接回家“带她回去吧，看她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力帮她实现一些，她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想到这里，他抽泣的更厉害，低低的哽咽声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
一个月后，他决定接妻子出院。出院那天，阳光很好，温和但并不刺眼。妻子抬头看天，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张脸却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明媚美丽。他的眼角不经意滑落一滴眼泪，又慌忙的别过头去，用衣袖拭去……
回到家，她看到丈夫疲惫的面容。想到自己记忆力一天天在减退，可能有一天就会忘记了深爱的他，也忘记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故事。能陪伴他的时间已经开始倒数，她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带着他们空白的过往。她要趁自己还没有忘记太多之前，做些什么事，来弥补她此生唯一的遗憾……
这一年，丈夫带她去了很多地方，看过了很多风景，见到了很多人。那是只属于他们的时光，丈夫想到了当初他们的婚礼蜜月。他问“我们像不像又一次在度蜜月”.妻子的记忆力已经大不如前，她忘记了当初他们的蜜月，却依旧配合的点点头。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可唯一记住的就是丈夫的名字。现在的她看上去有八十多岁那么老了，丈夫搂着她瘦弱的身体，泣不成声……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云南大理。他答应过妻子，等她死后，把她葬在洱海边的一处野花田里。那里是个很美的地方，妻子那样爱美的人，葬在有花有海的地方，一定不会觉得孤单……
她走的时候，安静的躺在丈夫怀里。面容很安详，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温和平静。他抬起头看天，满脸的泪痕他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葬好了妻子，他颓废的回到家，整个人好像被挖空了灵魂。他打开妻子的最后一件遗物，那个一直背在妻子身上的布包。却再一次瘫软在地，泣不成声。包里放着一沓厚厚的画纸，是她在意识没有完全消退之前，画好的她自己的自画像。也许是她老了，画的画没有从前那么好了，最后那几张歪歪扭扭的特别丑。他在心里这么挑剔着，脸上却依然抽泣的像个孩子。最后一张画的背后，端端正正写着几行小字：
我想我是真的很爱你，已经超过了我的生命。原本应该陪你走完这一生的，可亲爱的，对不起。原谅我提前白了头。我怕自己会忘了你，所以我会每天在手心写一遍你的名字。这样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也不会彻底把你忘记。这些自画像是我老了之后的模样，我画下来不为别的。只希望等你老了的时候，不要忘记我老了的样子，没能和你一起白头，这是我此生唯一的遗憾……
文/蒴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