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那个春节，我还不会边看春晚边刷微博。
我盘着腿抱着瓜子，跟我爸妈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感叹现在的春节联欢晚会质量真的是越来越不行了。
结果一首《时间都去哪儿了》让我红着双眼，逃进了房间。
我爸说：“诶，你不是要看倒计时吗？”
我说：“不了不了，我去睡了。”
其实只是因为眼睛涨得发涩，而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眼泪，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觉得，在父母面前哭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他们老了的？
是看到我爸掏出老花眼镜玩手机？
还是看到我妈那头浪漫的大波浪卷发出现了银丝？
好像就在某个时刻，外面依旧艳阳高照，生活也平静如水，偶然一个抬头，就发现他们老了，老得我们措手不及，他们猝不及防。
1
高中毕业填志愿时，周围的同学都在抱怨父母希望他们待在家乡，而他们志在四方，双方争执不下，谁也不愿意低头，关系一度僵硬。
我对着志愿指导书和志愿表无从下手，那个时候施先生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这是你的人生，我不会给你任何建议。
于是，我为自己的人生，做了第一回主。
印象里的他总是那么严肃，那么爱讲大道理。很多次都在饭桌上把我指责得劈头盖脸。而我虽然从默默掉眼泪到后来的能够反唇相讥，但是道行尚浅，论嘴皮上的功夫，我从没赢过他。我妈甚至说笑：他那张嘴啊，用来试菜真是可惜了。
是的，我爸是个厨师，在家却十指不沾阳春水。对此，他的解释是，厨师做饭是为了生存，做完了就要回家生活了。所以只要我妈不在家，他宁愿吃我煮的泡面，都不愿意自己熬一锅粥。其实，那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总结起来，还不就是懒。但是偏偏他就能说得义正言辞，仿佛你要是反驳他，你就是三观不正。
可是这个曾经那么誓死捍卫“生活”权力的人，却在我上了大学后每个回家的日子里，变着花样给我做饭，而且“不够还有”。
这个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不掺和我人生的人，却在看到我堂姐远嫁的时候，哑着嗓子说：“你以后绝对不能嫁到省外去。”
这个曾经不苟言笑，觉得自己父亲形象不容侵犯的人，却在每次视频的时候跟我开玩笑，对着镜头吃晚饭，再也没有说教，而是故意发出咀嚼声，然后说：“哈哈你吃不到。”
他从严父转为慈父，然后又变得幼稚而可爱，其实也不过是我离家求学的这几年光景。
2
前几天我妹给我发信息，说：“关关你快回来吧，我一放假老妈就骂我，你回来她就会骂你了。”
我被她搞得哭笑不得，但是又无力反驳。大概所有的妈妈都一样，你不在身边时，嘘寒问暖，你回到家时，又百般嫌弃。
高中那三年，我和我妈的关系真的可以说是水深火热。我妹常说，青春期撞上更年期，就像火星撞地球。我厌烦她的唠叨，她看不惯我的各种行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能变成我们两个争吵的导火索。那个时候的我，一度想逃。
而现在吃过天南地北山珍海味的我，最怀念的却是小时候她带我去麦当劳的时候，第一次用薯条蘸番茄酱的心动。
我妹说妈妈现在开始看小说了，大热的电视剧一部也没落下。她越来越爱逛街了，还总是指着橱窗上的裙子或鞋子问：“这个你姐姐穿是不是很好看？”
我说我知道啊，她现在表达爱意一点也不含蓄了，每次打电话都会直白地说：“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三年前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脾气火爆的她会变成现在这样，温柔又黏人。
3
《奇葩说》有一期辩题是“父母要去养老院，我该不该支持？”
突然想到大二暑假的某一天晚上，我爸也谈起了这个话题。他说，等他退休了，就带着我妈去养老院，他们不用操心我们，我们也不用操心他们。当时我心无波澜，只觉得他思之过早。
可是一年后的我，只是听到马薇薇轻轻的一句“真心说的话不一定是真话，那是情话”，就瞬间红了眼。
他们嘴里的“想要”到底是内心的想法，还是儿女做了一个委屈自己的决定？大多数人都一样，因为父母太“懂事”，就一直在做任性的孩子。
我突然害怕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收拾好了行李，正式通知我。我甚至有点鄙视自己，因为我发现，我更害怕的是他们走了，不能再陪伴我，而不是他们要走了，我不能好好孝顺他们。
枝裕和的《比海更深》里，父亲去世后只剩年迈的母亲，她跟儿子说，父亲变成蝴蝶陪着自己，“我告诉他，我一个人过得很好”。
你看，人老了性子变软了，嘴却变硬了。
离开家这几年，我最怕听到父母生病的消息，那种无力感总会让我惶恐。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他们承担一切。但是我更害怕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尤其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已经迟到了数天的消息，你急得跳脚，如果有任意门的话，恨不得夺门而去。可是电话那头的父母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告诉你：摔倒了，小伤不用说；住院了，大病说了也没用。
我一直觉得他们是我的盖世英雄，他们有足够坚硬的臂膀护我周全。而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他们还在，我就还有归途。可是人生是个轮回啊，临了临了，我们总要互换身份。
从我踏上去大学的火车我就知道，从此家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我有感叹和不舍。
可是我却没想过，《目送》中的那段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地不断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怎么追？他们培养了我们二十几年，让我们懂得了生活不仅有眼前的苟且，更要去追求诗与远方，如今纵使百般思念，万般牵挂，也只能放手。
正如《小别离》里说：“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唯独父母的爱是为了别离。”
有人说最怕成长的速度赶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当他们开始像个孩子，而我们开始像个大人，其实我们用尽毕生的努力，就是为了能有能力像小时候他们宠我们那样，去宠着他们。
所以，难过是因为看到父母老了，自己还没长大。
我们都想要更辽阔的世界，也想要更妥帖的幸福，而在此之前，我最想的，是每年春节都能顺利回家，抱抱很久没见的爸妈，还捧着那盆瓜子。
他们耐心陪我长大，我也要耐心陪他们变老啊。
好了，故事就说到这，不要问风吹没吹过，他来没来过。
